今天偷偷去看了晚晚。她在鄉(xiāng)下的小學里跳繩,穿著粉色的連衣裙,扎著兩個小辮子,繩子甩得飛快,笑聲像銀鈴一樣,傳得很遠。姑姑站在校門口的樹下,手里拿著保溫杯,應(yīng)該是在等她放學。我向校門口的老奶奶打聽,她說‘那是林家的小姑娘,學習好,還會幫著姑姑做家務(wù),是個懂事的孩子’。
我站在馬路對面的面包店門口,隔著雨簾看著她,不敢靠近。她跳累了,靠在姑姑身邊喝水,姑姑摸著她的頭,她笑得特別開心。有那么一瞬間,我想沖過去抱住她,告訴她‘我是媽媽’,可腳步像被釘在了原地——我怕‘詛咒’會跟著我找到她,怕我的出現(xiàn)會打破她現(xiàn)在的幸福。
有個路過的阿姨問我‘你是來接孩子的嗎’,我只能勉強笑了笑,說‘是遠房親戚,來看看’。她沒再多問,可我知道,我的眼神騙不了人,里面全是藏不住的羨慕和難過。
回家的路上,雨下得很大,車子里的音樂是晚晚小時候喜歡聽的《小星星》,我跟著哼,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怎么擦都擦不完。晚晚,媽媽不是不想認你,是太愛你了,愛到不敢靠近?!?/p>
林晚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滴在日記的“不敢靠近”上,把那四個字暈得模糊。她突然想起,小學一年級的某個雨天,她確實在學校門口看到過一個穿黑色大衣的女人,站在面包店門口,手里撐著一把黑色的傘,一直看著她。當時她覺得那個女人的眼神很溫柔,還拉著姑姑的手說“姑姑你看,那個阿姨在看我”,姑姑卻只是摸了摸她的頭,說“那是路過的阿姨”。原來那個雨天的“路過”,是母親跨越幾百公里的探望;原來那些年,母親從來沒有離開過,只是用最沉默的方式,守護著她的童年。
“2010年12月31日,雪。
今天康泰醫(yī)療終于上市了,敲鐘的時候,我站在交易所的臺上,手里拿著話筒,看著臺下的記者和股東,卻突然想起了晚晚。如果她在,看到媽媽今天的樣子,會不會為我驕傲?會不會跑過來抱我,叫我一聲‘媽媽’?
這些年,我做了很多公益,在貧困地區(qū)建了20所希望小學,捐了5所兒童醫(yī)院,還設(shè)立了‘女性醫(yī)療援助基金’。我不是想當什么慈善家,只是想積點德,想讓天上的神明看到,想讓那個該死的‘詛咒’離晚晚遠一點。我怕它還在,怕它會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傷害我的女兒。
最近身體越來越不好了,醫(yī)生說我長期熬夜、壓力太大,肝出了問題,讓我好好休息??晌也桓倚菹ⅲ遗挛乙煌O?,就再也沒機會看到晚晚長大了。我已經(jīng)把所有的財產(chǎn)都轉(zhuǎn)到了晚晚的名下,委托了最靠譜的律師,等她成年了,就能繼承這一切。
我知道,這些錢換不回我缺席的那些年,也換不回晚晚的童年。我只是想讓她以后的生活能安穩(wěn)一點,不用像我一樣,一個人扛著所有的壓力,不用在雨夜里躲著哭,不用怕自己保護不了想保護的人。
晚晚,媽媽能做的,只有這些了?!?/p>
日記的這一頁,貼著一張?zhí)K清媛在交易所敲鐘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穿著一身黑色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手里舉著金色的敲鐘錘,臉上卻沒有太多笑容,眼神里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林晚想起自己去年登上福布斯全球富豪榜時,站在倫敦薩奇藝術(shù)館的臺上,第一反應(yīng)就是想把這個消息告訴陸哲、告訴孩子們、告訴大姑——再大的成就,沒有家人分享,也少了大半的意義。原來母親當年站在敲鐘臺上時,心里最牽掛的,也是那個遠在鄉(xiāng)下、還不知道她是誰的女兒。
“2015年7月8日,晴。
今天醫(yī)生找我談了,說我的時間不多了,肝衰竭已經(jīng)到了晚期,就算做移植,成功率也很低。我沒哭,只是問醫(yī)生‘我還能活多久’,他說‘最多半年’。我回到莊園,把書房里的東西都整理了一遍,把這本日記藏在書架最上層的醫(yī)學典籍后面,希望有一天晚晚能看到。
晚晚,媽媽這一輩子,最遺憾的事,就是沒能陪在你身邊,看著你從襁褓里的小嬰兒,長成亭亭玉立的姑娘。我沒能送你上幼兒園,沒能陪你過一次生日,沒能在你考砸的時候安慰你,沒能在你開心的時候分享你的喜悅。這些年,我無數(shù)次在夢里見到你,夢見你叫我‘媽媽’,夢見我抱著你逛街,夢見我們像別的母女一樣,手牽手去買冰淇淋??擅看涡褋?,身邊只有空蕩蕩的房間,只有滿桌的醫(yī)學報告。
我知道,你可能會恨我,恨我當年把你送走,恨我缺席了你的童年,恨我直到死,都沒敢跟你相認。但媽媽真的別無選擇,我寧愿你恨我,也不想讓你因為我,承受家族的‘詛咒’,承受那些未知的苦難。
媽媽希望你以后能遇到一個愛你的人,有一個溫暖的家,不用像我一樣,一輩子都在孤獨里掙扎。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不用被‘詛咒’束縛,不用被商業(yè)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希望你能幸福,比媽媽幸福一千倍,一萬倍。
晚晚,媽媽永遠愛你。
永遠。”
日記的最后一頁,沒有文字,只有一幅用鋼筆手繪的鈴蘭,花瓣畫得很仔細,花莖上還畫了兩片小小的葉子,旁邊用鉛筆寫著林晚的生日——“1997年10月16日”,字跡輕輕的,像是怕碰疼了這個日子。林晚再也忍不住,把日記緊緊抱在胸口,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哭聲壓抑卻深沉,像要把二十多年的委屈、思念、心疼,都哭出來。窗外的梧桐葉還在落,風穿過窗戶,帶著淡淡的檀香,像是母親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后背,溫柔地安慰著她。
她想起小時候收到的那些匿名包裹,想起雨天里那個穿黑大衣的女人,想起繼承遺產(chǎn)時律師遞來的那份厚厚的遺囑——遺囑里寫著“所有財產(chǎn)歸女兒林晚所有,無需承擔任何債務(wù)”,寫著“希望她能用這些錢做自己喜歡的事,多幫助別人”,寫著“如果可以,希望她能原諒媽媽”。原來母親的愛,從來都不是缺席,只是藏在了時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