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伸出手。
但手指卻毫無阻礙地穿過了那小小的身體,什么也觸碰不到。
就在這時,睡夢中的江云寒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不安地翻了個身,面朝著池黎的方向。
他那雙過于早熟的眼睛在黑暗中緩緩睜開,并非帶著睡意,而是清明地、一眨不眨地望著前方空無一物的空氣。
那里沒有人。
可他小小的眉頭卻困惑地擰了起來,一種奇異的感覺縈繞在心頭——這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存在。
不是母親身上令人作嘔的酒氣和戾氣,也不是垃圾堆的腐臭,而是一種……安靜的,帶著些許涼意的,仿佛月光一樣的存在。
他睜著眼睛看了好久,直到沉重的眼皮再次耷拉下去,重新陷入不安的淺眠。
池黎停留在原地,透明的魂體在夜色中泛著微光。
……
第二天天還沒亮透,灰蒙蒙的光線剛透過塑料布封住的窗戶滲進來,江云寒就驚醒了。
這是他養(yǎng)成的習(xí)慣,必須在母親醒來之前,做好一切。
他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將破毯子仔細疊好塞回床底,然后走向那個簡陋的廚房。
踩著墊腳的磚塊,他夠到米缸,舀出小半碗陳米,用水反復(fù)淘洗,開始煮粥。
接著,他拿起幾乎比他還要高的掃帚,開始清掃地面,把母親昨夜扔下的酒瓶、煙頭一點點歸攏。
冰冷的水浸透了他破舊的褲腳,洗衣服時,那雙本就布滿細小傷口和小凍瘡的手,在刺骨的冷水里搓揉,很快變得通紅腫脹,像兩個小小的胡蘿卜。
但他一聲不吭,只是埋頭做著,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當他終于將一碗幾乎看不見米粒的清粥和一小碟咸菜端上那張搖搖晃晃的桌子時,里間的李玉梅揉著惺忪的睡眼,罵罵咧咧地走了出來。
宿醉讓她臉色難看,脾氣更是暴躁。
她一眼瞥見正小心翼翼擺放碗筷的江云寒,目光落在他臉上那道扭曲的疤痕上,嫌惡之情瞬間達到頂峰。
“啪!”
毫無預(yù)兆地,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甩在江云寒臉上。
巨大的力道讓他踉蹌著倒退幾步,撞在身后的墻壁上,半邊臉頰迅速紅腫起來,火辣辣地疼。
“做完飯還不趕緊滾?看見你這張丑臉就倒胃口!”李玉梅尖刻地罵道,一屁股坐在桌邊,看也不看他,“杵在這里是想惡心死我?滾遠點!”
江云寒低著頭,小手緊緊攥著衣角,強忍著眼淚和眩暈感,默默轉(zhuǎn)身想退到角落。
“站??!”李玉梅喝了一口稀粥,又厲聲叫住他,手指胡亂指向周圍,“看看這地上,這桌子,臟成什么樣了?給我重新收拾干凈!要是等我吃完發(fā)現(xiàn)還有一點臟,看我不把你塞進垃圾桶里當垃圾扔了!”
說完,她不再理會他,自顧自地喝起粥來。
江云寒瘦小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然后默默地拿起抹布,走到離餐桌最遠的角落,蹲下身,開始一遍遍地擦拭著已經(jīng)還算干凈的地面。
他背對著母親,低垂著頭,將自己縮成更小的一團,仿佛這樣就能避開那些傷人的話語和目光。
陽光透過破舊的塑料布,在滿是污漬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斑,卻絲毫照不進這孩子眼底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