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蒼那句“沒死成”,像是一塊冰疙瘩砸進(jìn)滾水里,激得我又是心酸又是想笑。眼淚還掛在臉上,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往上翹,表情一定難看極了。我胡亂用袖子抹了把臉,吸了吸鼻子,聲音還帶著哭腔:“你、你還有心思說笑!”
他沒再應(yīng)聲,只是閉著眼,胸口微微起伏,呼吸聲雖然依舊微弱,卻比之前平穩(wěn)了許多。那只被我握著的手指,也不再是徹骨的冰涼,指尖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屬于活人的暖意。
我懸著的心,終于落回了實處。他還活著,真的還活著。巨大的疲憊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上,我渾身脫力,幾乎要癱軟下去,但握著他的手卻不敢松開,仿佛這是唯一的浮木。
禁地里恢復(fù)了死寂,但氣氛卻與之前截然不同。不再是絕望的壓抑,而是一種劫后余生的、帶著疲憊的安寧。我靠坐在他身邊,背靠著冰冷的石臺,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蒼白的臉上。陽光(或許是禁地陣法模擬的天光)從穹頂縫隙漏下,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長睫的陰影清晰可見。我從未如此仔細(xì)地、長久地看過他。褪去了平日里的冷硬和威嚴(yán),此刻的他,安靜得像個易碎的琉璃娃娃,讓人心里發(fā)緊。
時間在寂靜中緩慢流淌。我不知道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也不知道欽天監(jiān)和影族是否還在虎視眈眈。但此刻,在這個與世隔絕的方寸之地,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微弱的呼吸聲,和我自己如擂鼓般尚未完全平復(fù)的心跳。
許是心神放松下來,極度的疲憊和饑餓感如同猛獸般撲來。我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在寂靜中格外響亮。我臉一熱,下意識地捂住了肚子,偷偷瞄了玄蒼一眼。他依舊閉著眼,似乎毫無所覺,但嘴角幾不可察地抿了一下。
他……聽見了?我耳根有點燒,趕緊移開視線。
得找點吃的。我掙扎著想要起身,去翻找周大人之前準(zhǔn)備的干糧,可剛一動,渾身骨頭就像散了架似的疼,眼前一陣發(fā)黑,又跌坐回去。
一只冰涼的手,輕輕覆上了我捂著肚子的手背。
我渾身一僵,猛地轉(zhuǎn)頭。玄蒼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眸光依舊黯淡,卻清明了些許。他看著我沒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我別動。然后,他極其緩慢地、用另一只還能動的手,從袖中摸出一個小巧的玉瓶,倒出一顆龍眼大小、散發(fā)著清甜香氣的丹藥,遞到我嘴邊。
“辟谷丹?!彼曇舻蛦?,帶著不容置疑。
我愣愣地看著他,又看了看那顆丹藥,心里五味雜陳。這老妖怪,自己傷成這樣,還惦記著我餓肚子?
“我……我自己來。”我伸手想去接。
他卻避開了我的手,直接將丹藥送到了我唇邊,指尖冰涼,觸感卻讓我心頭一跳。
“張嘴?!彼Z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習(xí)慣性命令口吻。
我下意識地張開了嘴。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溫潤的暖流瞬間流入喉嚨,蔓延到四肢百骸,饑餓感頓時消散了大半,連帶著疲憊都減輕了一些。果然是高級貨色。
“謝謝……”我低聲道,心里那點異樣的感覺更濃了。
他沒回應(yīng),重新閉上眼,那只覆在我手背上的手卻沒有收回,依舊帶著冰涼的觸感,安靜地放著。這細(xì)微的舉動,與他平日冷硬的模樣大相徑庭,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心跳莫名加快了幾分。
我們就維持著這個有些別扭的姿勢,一個昏迷未醒,一個精疲力盡,在冰冷的青石地上相依而坐。誰也沒有再說話,禁地里只有彼此交織的呼吸聲。漸漸地,困意再次襲來,我靠著他身側(cè)的石臺,眼皮沉重得直打架。
朦朧中,我感覺那只覆在我手背上的手,指尖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仿佛無意識的蜷縮,將我的手指更緊地包裹了一點點。那冰涼的觸感,此刻卻奇異地帶來一絲心安。
我最終沒能抵擋住睡意,意識沉入黑暗前,最后一個念頭是:這老妖怪,好像……也沒那么討厭了。
再次醒來時,是被一陣壓抑的咳嗽聲驚醒的。我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是靠著石臺睡著的,身上不知何時蓋上了那件玄色薄毯。而玄蒼已經(jīng)醒了,正半靠在石臺上,單手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著,每一聲都撕心裂肺,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夫君!”我急忙爬起身,湊過去輕輕拍他的背,“你怎么樣?”
他咳了好一陣才緩過來,氣息紊亂,額角滲出細(xì)密的冷汗。他擺了擺手,示意無事,目光卻落在我身上,眉頭微蹙:“怎么睡在地上?”
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之前是癱在地上睡著的,現(xiàn)在卻……我看了看身上的薄毯,又看了看他:“是你……給我蓋的?”
他移開目光,看向別處,語氣恢復(fù)了幾分以往的冷淡:“地上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