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zhí)兜乃鎻氐谆謴?fù)了平靜,清澈得能看見潭底溫潤的玉石。那股令人窒息的龍威和陰邪之氣都已消散,只剩下雨后初霽般的寧靜與祥和。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在水面上跳躍著細(xì)碎的金光,仿佛剛才那場驚天動地的惡戰(zhàn)只是一場噩夢。
我癱坐在潭邊,渾身骨頭像散了架,連抬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靈覺透支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腦袋里嗡嗡作響,眼前陣陣發(fā)黑。只有指間星隕戒傳來的持續(xù)溫?zé)?,像寒冬里的一點炭火,勉強維系著我搖搖欲墜的意識。
玄蒼的狀況比我好不了多少。他靠在我身旁的巖石上,臉色白得透明,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胸口只有極其輕微的起伏。他閉著眼,長睫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嘴角還殘留著未干的血跡,那抹刺目的金紅襯得他臉色更加駭人。剛才強行施展“大寂滅指”和最后引導(dǎo)我共鳴龍脈,幾乎耗盡了他最后一點本源。
我側(cè)過頭,看著他安靜得近乎脆弱的側(cè)臉,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著,又酸又脹。這老妖怪,平時冷硬得像塊石頭,討債的時候斤斤計較,逼我修煉的時候嚴(yán)苛得不近人情,可每次真到了生死關(guān)頭,卻總是毫不猶豫地?fù)踉谖仪懊妗,F(xiàn)在這副樣子,看著……真讓人難受。
我掙扎著抬起仿佛灌了鉛的手臂,用還算干凈的袖口內(nèi)側(cè),小心翼翼地擦去他嘴角的血跡。指尖觸到他冰涼的皮膚,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毫無反應(yīng),像是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得離開這里。玄蒼說過,此地不宜久留。雖然邪物被凈化了,但誰知道影族還有沒有后手?而且欽天監(jiān)的人,還有皇城司的守衛(wèi),說不定很快就會察覺到潛龍淵的異常。
可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別說帶著他挪移了,就是自己爬都爬不動。怎么辦?我焦急地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在指間的戒指上。星隕戒……還能用嗎?剛才那番共鳴,似乎讓它消耗也很大。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集中渙散的精神,再次嘗試溝通戒指。這一次,不再是為了攻擊或防御,只是最簡單、最純粹的請求——帶我們回去,回禁地去。
戒面上的星輝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傳來一陣類似“疲憊”的意念波動。它似乎也到了極限。但緊接著,一股極其微弱的暖流還是從戒指中流出,緩慢地浸潤著我近乎干涸的經(jīng)脈和識海,像甘霖滋潤著龜裂的土地。雖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至少讓我恢復(fù)了一絲動彈的力氣。
夠了!我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力氣,一點一點地挪到玄蒼身邊,抓住他冰涼的手,將我們兩人接觸的部分緊緊貼在一起。然后,我閉上眼睛,將所有恢復(fù)的微弱靈覺,連同內(nèi)心深處最強烈的“回去”的念頭,全部灌注進星隕戒!
“帶我們……回家……”我在心中無聲地吶喊。
嗡——
戒指發(fā)出一聲低不可聞的輕鳴,戒面上的星輝以前所未有的緩慢速度流轉(zhuǎn)起來,勾勒出一個極其黯淡、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微小光陣,將我和玄蒼籠罩??臻g開始扭曲,但這次的感覺不再是瞬間傳送,而是漫長而艱難的拖拽,仿佛在粘稠的泥沼中跋涉。
我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快被撕扯出去,劇痛和眩暈感交織襲來。我死死抓著玄蒼的手,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皮肉里,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松手!絕對不能松手!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jì)那么長,周身那股撕扯力驟然消失!熟悉的、帶著陳舊石材和淡淡檀香的氣息涌入鼻腔——是禁地!我們回來了!
“噗通”一聲,我徹底脫力,和玄蒼一起摔在冰冷堅硬的青石地面上。撞擊的疼痛讓我悶哼一聲,但心里卻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回來了……終于回來了……
我癱在地上,大口喘著氣,連轉(zhuǎn)動眼珠的力氣都沒有。余光瞥見玄蒼依舊昏迷不醒,但氣息似乎比剛才平穩(wěn)了一點點?或許是我的錯覺吧。
禁地里死一般寂靜。只有我們兩人粗重(主要是我)和微弱(主要是他)的呼吸聲。我躺了不知道多久,才勉強積攢起一點力氣,掙扎著爬起身,踉踉蹌蹌地走到石臺邊,拿起之前喝剩的半壺清水和幾顆周大人準(zhǔn)備的療傷丹藥。
我先自己灌了幾大口清水,干得冒煙的喉嚨總算舒服了些。然后跪坐在玄蒼身邊,小心翼翼地將他的頭扶起來,靠在我腿上,試圖給他喂水??伤狸P(guān)緊閉,清水根本喂不進去,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我急得不行,想了想,只好自己含了一口水,俯下身,用手輕輕捏開他的下頜,極其笨拙地、一點一點地將水渡進他嘴里。做完這一切,我臉燙得厲害,心跳如鼓,都不敢看他的臉。幸好他昏迷著,什么都不知道。
喂完水,我又將那顆香氣最濃郁的丹藥碾成粉末,混著水,用同樣的方法喂給他。做完這一切,我已經(jīng)累得眼前發(fā)黑,幾乎要暈過去。
我癱坐在他身邊,背靠著冰冷的石臺,看著他依舊蒼白的臉,心里默默祈禱:老妖怪,你可千萬要挺住啊……你要是沒了,我找誰還債去?我……我以后再也不偷懶了,一定好好修煉,好好還債……
疲憊和擔(dān)憂如同沉重的棉被,將我緊緊包裹。我再也支撐不住,眼皮沉重地合上,意識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我是被一陣輕微的咳嗽聲驚醒的。
猛地睜開眼,禁地里依舊昏暗,不知過去了多久。我第一時間看向身邊的玄蒼——他依舊閉著眼,但眉頭微微蹙著,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低咳,胸口起伏的幅度比之前明顯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