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階在腳下崩裂,我?guī)缀跏菨L著落到底層的。濃霧像濕透的布裹住全身,呼吸都變得沉重。落地時(shí)右臂撞在石棱上,鎖鏈猛地一顫,整條手臂頓時(shí)麻得失去知覺。我咬牙撐起身子,聽見杜凌菲在不遠(yuǎn)處喘息,宋君婉的骨傘插進(jìn)地面,發(fā)出一聲悶響。
“還活著?”我啞著嗓子問。
“沒那么容易死?!倍帕璺频穆曇魪淖髠?cè)傳來,接著是劍鞘輕點(diǎn)地面的聲響。
宋君婉沒說話,但我聽見她呼吸急促,像是在忍著什么。我摸索著從懷中掏出那把斷刃,插進(jìn)身前泥土,借力站穩(wěn)。斗氣在經(jīng)脈里滯澀得厲害,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我強(qiáng)行催動(dòng)一絲金光,順著斷刃蔓延出去,微弱的光暈推開幾尺濃霧。
眼前終于清晰。
這不是什么荒原或深淵,而是一片破敗的聚居地。歪斜的石屋連成一片,屋頂塌了大半,墻皮剝落,露出里面焦黑的木架。遠(yuǎn)處有幾堆燃燒的殘?jiān)?,火光昏黃,照不出溫度。幾個(gè)佝僂的身影在垃圾堆里翻找,動(dòng)作遲緩,像被抽去了骨頭。
“這地方……”杜凌菲低聲道,“不像有人住?!?/p>
話音未落,一個(gè)灰袍老者從屋后轉(zhuǎn)出,手里拎著半截?cái)嗔训牡侗?。他抬頭看了我們一眼,渾濁的右眼毫無光澤,左眼卻銳利得不像老人。他沒靠近,只是蹲在一堆廢鐵旁,慢條斯理地敲打那截刀柄,像是在找還能用的零件。
我按住胸口,匣子還在震,紅點(diǎn)微弱閃爍。
“先恢復(fù)?!蔽艺f,“別讓人盯上。”
三人靠墻坐下。杜凌菲打開丹囊,倒出僅剩的兩枚回氣丹,分了一半給我。藥丸入口即化,但效力微弱,只讓胸口那股悶痛稍稍緩解。宋君婉閉著眼,左手壓在心口,黑氣從指縫間滲出,又被她強(qiáng)行壓回去。她的骨傘橫在膝上,傘尖微微顫動(dòng),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
我脫下外袍反穿,遮住宗門印記。杜凌菲扯下腰帶上的玉飾塞進(jìn)袖中,宋君婉將骨傘收進(jìn)袖內(nèi),只留一截柄在外。我們起身,混入那片破屋群。
越往里走,越覺得不對(duì)勁。
這里的“人”大多老弱,臉上帶著長期饑餓的灰敗。幾個(gè)孩子圍在一堆冒煙的爐渣旁,伸手去抓飄起的魔氣,像在玩捉迷藏。他們的笑聲干澀,聽著不像快樂,倒像喉嚨被撕開一道口子。墻上刻著奇怪的符號(hào),歪歪扭扭,卻讓我心頭一跳——那紋路,和黑鐵匣子表面的流動(dòng)鐵線,有幾分相似。
那個(gè)老魔修又出現(xiàn)了。
他蹲在一棟塌了半邊的屋前,面前擺著一塊焦黑的石板,上面用炭筆畫著扭曲的路線圖。他抬頭看我,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發(fā)黑的牙。
“換情報(bào)?!彼曇羯硢。耙粔K靈石,告訴你三條活路?!?/p>
我沒動(dòng)。
他也不急,用指甲敲了敲石板:“外來人,身上帶著‘它’的味道。”
我皺眉:“什么味道?”
“鐵銹混著血?!彼噶酥肝倚乜冢斑€有……命契的余溫?!?/p>
我心頭一震,不動(dòng)聲色掏出一塊下品靈石,放在石板上。
他撿起靈石,瞇眼看了看,收進(jìn)懷里,然后用炭筆在地圖上劃了一道:“七天前,有個(gè)穿黑袍的家伙,手里也拿著個(gè)鐵盒子,從血河口下來,往北走了?!?/p>
“后來呢?”
“被七大魔門的人圍在裂谷,骨頭都沒剩下。”他抬頭看我,“你要是不想跟他一樣,別走大路,也別讓那東西再亮起來。”
我盯著他:“你知道那盒子是什么?”
他搖頭:“我只知道,拿它的人,都活不長。”
宋君婉突然按住心口,身體一晃。我回頭,她臉色發(fā)青,指尖泛黑,呼吸變得極淺。
“怎么了?”我問。
她沒答,只是緩緩抬起手,掌心朝下。一縷黑氣從她指尖滲出,落向地面??赡呛跉鉀]散,反而像被什么東西吸住,順著泥土游走,消失在墻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