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情報網(wǎng)有了進展,我對于禁地的探索欲望愈發(fā)強烈。于是在某個夜里,我依照張大胖提供的信息,來到了禁地旁的枯井。
井底的濕氣像冰冷的蛇,順著褲管往上爬,纏得腳踝發(fā)僵。我貼著滑膩的井壁蹲了半個時辰,指尖在青苔斑駁的石面上劃出三道淺痕——那是數(shù)到第三班崗的記號。換崗的鐘聲剛在山坳里撞過,枯井上方的腳步聲由密轉疏,最后一聲悶響混著趙師兄打哈欠的濁氣,拖著長音往西側寮房去了。
張大胖塞給我那張揉皺的紙條沒說錯,這人確實貪睡,巡夜時總在井邊多賴半柱香。
我從袖中摸出用油紙包好的引獸粉,粉末帶著腐果的酸香,撒在井口邊緣的碎石堆里。山貍最迷這味道,去年在后山見過它們?yōu)閾屢粔K爛桃核打架。果然,不過片刻,遠處灌木里傳來窸窣響動,一只黃毛山貍聳著鼻子湊來,粉紅鼻尖剛舔上沾了粉的石子,猛地炸了毛——引獸粉遇井底蒸騰的濕氣會微微發(fā)熱,它準是當成了蛇信子的溫度。
山貍尖叫著竄出,直撲巡夜弟子的火把陣?;靵y中有人罵了句“畜生”,火把晃得像風中殘燭,封印結界的淡紫光幕跟著抖了抖,邊緣出現(xiàn)一瞬的虛化。我趁機踩著井壁凸起翻上井口,貼地滾進結界邊緣的陰影里。光幕合攏的剎那,后腰擦過一道微弱的電弧,火辣辣的疼,像被燒紅的鐵絲掃過。
禁地入口的封印比上月偷溜時厚了半指,執(zhí)法堂新?lián)Q的符線在月光下泛著銀藍,織成密不透風的陣紋。但我趴在草窠里數(shù)了三息,就發(fā)現(xiàn)節(jié)點仍扎堆在東側——和張大胖畫的草圖一致。符線接駁處有三處細微的錯位,像是布陣時手一抖歪了半分,這種紕漏不該出現(xiàn)在內門弟子手里,除非他們本就留了道縫。
井壁內側那道劃痕還在,細得幾乎隱在青苔里,是前次來時用指甲反復摳出的標記。我掏出隨身小刀,順著痕跡往里描,土屑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更深的凹槽。環(huán)形陣紋斷在末端,缺口朝下,直指向地底深處。這絕不是自然風化的模樣,倒像是有人復原陣圖時失了手,最后一下用力太猛,硬生生劃穿了石層。
我收刀往深處走,靴底碾過枯葉的輕響被風吞沒。
第二層迷陣區(qū)的空氣變了味。上次來時地面是硬邦邦的青石板,此刻踩上去卻像陷進剛翻的濕泥,沒入半寸后又猛地回彈,鞋底傳來“噗嘰”一聲悶響。頭頂浮著半透明的符文墻,歪歪扭扭地漂移,像被風吹皺的水面。蘇瑤就是在這里被陣紋反噬,傷了經(jīng)脈,我記得她倒在擔架上時,嘴唇發(fā)紫地說:“它在呼吸,一脹一縮的?!?/p>
我蹲下身,從地上抓了把土。濕的,攥在掌心能擠出黑褐色的水,帶著股鐵銹混著腐葉的腥氣。指尖蘸著泥,在掌心畫出蘇瑤曾破譯的節(jié)律圖——陣眼每十二息會停頓一次,像人憋氣的間隙。我盯著掌心的泥痕,數(shù)著自己的呼吸:一、二、三……第七息,腳下的地面開始發(fā)軟;第九息,頭頂?shù)姆膲p微震顫,邊緣泛起漣漪;第十一息,空氣里傳來極低的嗡鳴,像遠處有人在吹生銹的鐵管。
第十二息。
地面瞬間凝固如鐵,符文墻的輪廓清晰了一瞬,連最淡的紋路都看得分明。我貼著墻根沖出去,銅鏡舉在身前。月光斜斜打在鏡面,反射的光斑掃過空中,幾道隱形的符文墻立刻顯出淡金色邊緣。我側身穿過縫隙,鏡面擦過一道符文,手臂猛地一麻,靈力像被細針扎破的氣球,簌簌往外泄。我立刻收回鏡子,屏住呼吸等下一個十二息。
第三次停頓時,指尖終于摸到了側殿石門的冰涼。門面光溜溜的,無紋無鎖,卻有股向內的吸力,靠近時丹田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微微發(fā)緊。門縫里滲出暗紅霧氣,碰在皮膚上就刺癢,像是被細砂紙磨過,留下一片細密的紅痕。我從懷里掏出從東廢礦帶回的血渣——那是上次偷偷刮下的礦壁結晶,用布包著貼上門縫。
霧氣猛地收縮,像被燙到的蛇,石門的吸力頓時弱了三成。
我咬破舌尖,將血滴進血渣里攪勻。血溪宗的人慣用活祭之血畫符,我這精血雖不夠“純”,但總比干涸的殘渣多了絲生氣。指尖蘸著混合的血泥,在門上畫出礦道里那截殘符的紋路:起筆要陡,像懸崖墜石;中段弧度要緩,如繞山溪水;末端的回勾必須銳利——蘇瑤生前總說,這類陣法講究“形意合一”,差一絲就可能觸發(fā)反噬。
石門發(fā)出“吱呀”的悶響,像一口老井的轆轤被緩緩轉動,縫隙漸漸拉大。
里面的光很暗,是青銅器表面氧化后泛出的青綠,帶著股陳腐的金屬味。一塊巴掌大的殘片懸浮在半空,離地三尺,上面的符文刻得極深,邊緣還留著鑿刻的毛邊。我走近兩步,看清了那些符文——竟和血溪宗弟子結印時的手型完全對應,只是最后一筆被硬生生刮掉了,留下一道突兀的斷痕,像被人咬過一口。更奇怪的是,殘片背面有一圈逆向的回路,紋路淺淡,像是某種糾錯機制,卻被人用利器抹去了大半。
我伸手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