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彼麖膽牙锾统雒吨衽?,手有點抖,“那個耳尖的放的,我躲在柴火垛后面看著,你剛?cè)∽?,我就跑過來了。可……”他往左右看了看,聲音壓得像蚊子哼,“三號簍子昨晚被人翻過?!?/p>
“誰翻的?”
“不知道?!彼柿丝谕倌?,“但簍底有草灰,是藥堂曬的那種符灰,還帶著點硫磺味。還有半個腳印,前腳掌深后腳跟淺,像是剛踩上去就被什么驚著了,猛地縮回去了?!?/p>
我捏著那枚刻著“三”的竹牌,指腹摩挲著燙出的刻痕。符灰?硫磺?是藥堂的人?還是……有人早就盯著外院這些不起眼的角落了?
“繼續(xù)?!蔽艺f,聲音穩(wěn)得像壓在井臺上的石頭,“別停?!?/p>
三天后,情報網(wǎng)第一次傳回真實消息。
那天傍晚,夕陽把藥堂的影子拉得老長,我剛把曬好的藥草收進竹筐,張大胖突然從墻角的桃樹后閃出來,手像只受驚的鳥,往我手里塞了枚竹牌就想縮回去。竹牌上刻著“五”,孔里塞著卷成細條的桑皮紙。
“掃后山的送的?!彼曇舭l(fā)緊,像被捏住了嗓子,“東廢礦,三更,血氣?!?/p>
我心頭猛地一跳,像被針扎了下。東廢礦早就廢了,三年前塌了半條礦道,埋了七個礦工,之后就封了,除了撿柴的,沒人會往那邊去。血氣?三更天?
我捏著竹牌沒說話,只沖他點了點頭。當晚二更,我換上件灰撲撲的舊袍子,往臉上抹了把灶膛灰,把靈溪宗弟子服的白邊全遮住,悄沒聲地往東邊走。夜風卷著落葉,在腳邊打著旋,遠處巡夜弟子的腳步聲隔老遠傳來,又慢慢消失在拐角。
礦口的木牌早就爛了,只剩半截插在土里,上面“禁止入內(nèi)”四個字被風雨蝕得只剩個輪廓。夜風穿進礦道,發(fā)出嗚嗚的響,像有女人在深處哭,聽得人后頸發(fā)麻。我往礦口湊了湊,鼻尖立刻鉆進一股味——不是新鮮的血腥,是血干了之后的悶臭,混著礦土的腥氣,像塊泡了血的爛木頭。
我蹲下身,指尖在地上的碎石堆里劃了劃,摸到一點黏糊糊的東西。借著月光一看,是暗紅的血,已經(jīng)凝成了膠狀,但邊緣還帶著點濕意,像是剛滴下沒多久。礦壁上,一道血符被人用石塊刮過,只剩底部一小截紋路,彎彎曲曲的,像條沒頭的蛇。
我掏出隨身帶的小刀,刮了點血渣,正要包起來,腰間的布袋突然熱了一下。
不是燙,是顫。像有只小蟲子在里面輕輕跳了一下,又一下。
我趕緊解開布袋,把玉佩殘粉倒在手心。粉末是灰白色的,此刻卻像活了似的,微微聚攏起來,形成個指甲蓋大的漩渦,轉(zhuǎn)了兩圈,又散了,落回手心時,帶著點溫乎氣。
我盯著礦壁上那截殘留的血符紋路,忽然想起了什么。禁地石門上的陣紋,有一處轉(zhuǎn)折的弧度,跟這個一模一樣。不是完全相同,更像是一棵樹上分出來的枝椏,根是一個。
我把血渣包好,塞進懷里最貼身的地方,消無聲息地退了出去。第二天清晨,我算準了時辰,在執(zhí)法堂外的石階上“偶遇”了負責東邊巡邏的弟子,裝作閑聊似的隨口說:“昨晚我起夜,好像看見東廢礦那邊有光閃了一下,亮得很,不知道是不是山里的野獸。”
那弟子皺起眉:“東廢礦?不可能,那邊早封死了,除了石頭啥都沒有?!?/p>
“我也覺得奇怪?!蔽衣柫寺柤纾室鈮旱吐曇?,“不過……前陣子不是說有血溪宗的殘黨在附近晃悠嗎?要是藏在礦里,倒真是個好地方?!?/p>
他臉色立刻變了,二話不說就往執(zhí)法堂里跑。
一個時辰后,執(zhí)法堂果然派了三個人去查,都是穿黑衣的內(nèi)門弟子,腰間佩著劍,走得風風火火。我沒跟著去,只在傍晚時守在井臺邊。太陽剛落山,張大胖就從樹后鉆了出來,塞給我枚竹牌,編號“二”。
“守藥堂的那個看見的?!彼鴼猓皥?zhí)法堂的人進礦了,沒一會兒就出來了,走得急,其中一個袖口沾著紅灰,跟上次簍子里的符灰一個味?!?/p>
我捏著竹牌站在井臺邊,井水里的倒影被風吹得晃晃悠悠,臉是模糊的,可我知道,網(wǎng)已經(jīng)撒出去了。就像往水里扔了顆石子,不管沉多深,總會有波紋浮上來。
我摸出腰間的布袋,殘粉安安靜靜地躺著。可就在指尖觸到布袋的瞬間,那股微弱的震感又來了,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回應(yīng),又像是……在聽。聽這風里,藏著多少沒說出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