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750章 鏡淵回響·三（第1頁）

凝固的空氣仿佛重逾萬鈞，沉甸甸地壓在吳境每一寸感知之上。他單膝跪在彌漫著冰冷時砂的虛空之中，左臂已徹底化為一塊巨大、冰冷、棱角分明的時砂晶體，散發(fā)著幽幽的藍(lán)白色熒光，沉重得幾乎要將他拖垮。晶體內(nèi)部，細(xì)微的、象征著時間流逝的砂礫正以恒定不變的速度向下滑落，每一次微不可察的滑動，都像是在他靈魂深處剜下一刀——那是他燃燒了幾乎半生壽元換來的短暫奇跡，是蘇婉清那即將徹底消散于無的元神光點，此刻正被強(qiáng)行束縛在絕對靜止的時空囚籠里，懸浮于他晶化的掌心之上，脆弱得如同初冬凝結(jié)的第一片霜羽。

維持這“剎那永恒”的禁術(shù)，代價是持續(xù)不斷、無法逆轉(zhuǎn)的時砂消耗。晶體內(nèi)部流淌的砂礫，便是他飛速燃燒的生命本源。每一粒砂的墜落，都伴隨著修為根基近乎枯竭的灼痛，以及靈魂深處傳來的、那源自數(shù)萬年壽元被無情剝奪的空洞回響。但他不敢有絲毫松懈，不敢讓那凝聚了蘇婉清最后存在的微光有絲毫閃失，哪怕代價是永恒的晶化與枯朽。

就在這時，一股遠(yuǎn)超之前任何一次威脅的恐怖波動，如同寂滅宇宙之初的洪鐘巨音，驟然撕裂了凝固時空的死寂屏障！它并非來自任何實質(zhì)性的攻擊，更像是整個維度法則本身的憤怒咆哮。

“當(dāng)——嗡——?。?！”

恢弘、冰冷、蘊(yùn)含著無上意志的鐘聲，無視了時停領(lǐng)域的一切規(guī)則，直接在他凝固的神魂核心炸響！吳境只覺得腦袋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神魂劇烈震蕩，眼前的景象瞬間扭曲、模糊。

腳下的時砂大地猛烈顫抖，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緊接著，驚悚的一幕發(fā)生了——

以他為中心，原本絕對靜止、如同被凍結(jié)琥珀般的空間，開始泛起詭異的水波狀漣漪。漣漪所過之處，虛無的空中、斑駁的地面、甚至那些被凝固在沖鋒姿態(tài)的時間管理局追兵身上，都迅速凝結(jié)出一層冰冷光滑的物質(zhì)。

鏡面！

光滑、堅硬、邊緣鋒利如刃的鏡面！

僅僅幾個呼吸間，整個“剎那永恒”的凝固領(lǐng)域，已然化作一個巨大無比、光怪陸離的鏡之深淵！無數(shù)破碎的、扭曲的鏡面相互折射、無限延伸，將吳境的身影、那晶化的左臂、掌心的元神光點，乃至那些定格的時間管理局追兵，都復(fù)制成成千上萬個模樣相同卻姿態(tài)各異的倒影，層層疊疊，鋪滿了視線的每一個角落。這些倒影沉默地矗立在鏡面之后，眼神空洞，如同被封存在冰冷棺槨中的遠(yuǎn)古陳列。

“永劫鐘……時間管理局的至高權(quán)柄……”吳境咬緊牙關(guān)，僅存的右手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試圖抵抗那幾乎要將神魂震碎的鐘鳴余波。他深知這東西的恐怖，它代表著時間管理局對時空法則最粗暴、最直接的篡改權(quán)限，足以將任何“異?！钡拇嬖趶氐啄ǔ?，如同擦拭掉畫卷上不合時宜的墨點。

晶化的左臂沉重得如同整座山巒，每一次抬升都伴隨著骨骼被碾壓般的劇痛和靈魂的哀鳴。他艱難地試圖調(diào)動體內(nèi)幾乎枯竭的力量，去感知、去加固這片搖搖欲墜的凝固時空，維系掌心上那點微弱卻至關(guān)重要的存在之光。

無數(shù)鏡面中的倒影，也隨之同步地抬起晶臂，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遲滯與痛苦的真實感，仿佛有無數(shù)個吳境在深淵的另一端與他承受著同樣的煎熬。鏡淵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和自己的心跳聲在無數(shù)鏡面的折射中被無限放大、扭曲。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與壓迫中，異變陡生！

在他正前方不遠(yuǎn)處，一塊不規(guī)則、邊緣鋒利如鋸齒的巨大鏡面深處，映照出的并非他此刻蒼白疲憊的身影，也非那些僵硬的追兵幻影。鏡面微微波動，如同投入石子的幽潭，一個模糊而熟悉的身影在其中迅速勾勒成形——

烏黑如瀑的長發(fā)，即使在鏡面的折射下也帶著柔和的光澤；熟悉的輪廓，帶著記憶中永不褪色的溫婉弧度；一身素雅的裙裾，仿佛從未沾染過這深淵的塵埃。

是蘇婉清的鏡像！

可就在吳境心神劇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瞬間，鏡中的“蘇婉清”猛地抬起了頭！

一雙原本該是清澈明凈的眼眸，此刻正透過冰冷光滑的鏡面，死死地、無比驚恐地盯住了吳境！

那眼神里沒有重逢的喜悅，沒有劫后余生的茫然，只有一種深入骨髓、幾乎要撕裂靈魂的巨大恐懼！

“吳——”

鏡中的嘴唇顫抖著，艱難地開合，無聲的音節(jié)仿佛跨越了生死的界限，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力量，直接轟擊在吳境的神魂深處！

“——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