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壁上的青銅色裂紋瘋狂蔓延,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吳境仿佛墜入一幅被水浸透的古畫,斑斕的飛升霞光正被無形的力量粗暴地剝離、抽走,只留下大片大片令人心悸的灰白。堅(jiān)不可摧的空間通道,此刻脆弱得像塊即將徹底粉碎的琉璃,每一次裂紋的延伸,都伴隨著虛空撕裂的尖銳嘶鳴。唯一的色彩,是裂紋深處滲出的、粘稠如血的暗紅微光,帶著鐵銹與陳腐星辰的腥氣。
“喀啦啦——轟!”
腳下的通道終于徹底崩解!
失重感驟然襲來。吳境調(diào)動周身力量,入心境之門八級巔峰的渾厚心境之力本能地形成護(hù)罩,卻在接觸外界虛空的剎那劇烈震蕩,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這股力量帶著強(qiáng)烈的吞噬與侵蝕,竟能撼動他穩(wěn)固的心境根基。他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下墜落。
下方,是無盡的虛無之淵。
就在他即將被虛無徹底吞噬的剎那——
“嗤啦!”
頭頂?shù)幕野滋摽?,猛地被撕開一道巨大、猙獰的裂口!仿佛蒼天被巨獸的利爪狠狠劃破。裂口深處,不再是冰冷的黑暗,而是……一條河!
一條無法用常理認(rèn)知的河流。
色澤是凝固的、粘稠的暗紅,如同億萬生靈干涸凝結(jié)的血痂鋪滿了整個視野。它無聲無息地奔流在破碎的虛空之中,沒有源頭,亦不見盡頭。河水看似沉重凝滯,卻又蘊(yùn)含著一種狂暴混亂的、足以碾碎星辰的龐大動能,卷起無數(shù)破碎的法則碎片和世界殘骸,形成一個個緩慢旋轉(zhuǎn)的巨型漩渦,如同深淵巨口。
死寂。絕對的死寂。沒有水聲,沒有風(fēng)聲,只有龐大質(zhì)量碾過虛無時引發(fā)的、深入神魂的沉悶壓迫感。亙古的悲哀與絕望氣息,如同無形的潮水,瞬間將吳境淹沒。他感到自身的生機(jī)正被這條詭異的河流貪婪地吮吸、剝離。這,就是飛升之路的終點(diǎn)?還是……絕路的開端?
就在心神巨震之際,暗紅血河的深處,一點(diǎn)慘白,刺破了濃稠的紅色。
那點(diǎn)白色在視野中急速放大,破開沉重如鐵的血浪,無聲無息地駛來。
一艘船。
一艘由無數(shù)巨大、扭曲、泛著慘森冷光的骸骨強(qiáng)行拼湊而成的巨舟!肋骨構(gòu)成船身的主體,粗壯的腿骨和臂骨扭曲交纏成船船舷,巨大的頭骨空洞的眼窩凝視著前方,成了船首像。骨縫間流淌著暗紅的河水,更添幾分猙獰。船身布滿刀劈斧鑿的古老傷痕,甚至有些骸骨上還殘留著未曾磨滅的、閃爍著暗淡靈光的符文印記,無聲訴說著它曾擺渡過的、不可想象的強(qiáng)大存在。
船頭,掛著一盞燈。
燈盞形似青銅古碗,碗壁上布滿繁復(fù)到令人眩暈的饕餮獸紋。紋路深處,影影綽綽,仿佛囚禁著無數(shù)細(xì)碎的、掙扎跳躍的星辰微光,散發(fā)著冰冷而詭異的幽芒。這微光,是這死寂血河與白骨巨舟上,唯一真正“活”著的東西。
一道佝僂的身影,靜靜立在船頭,仿佛與這艘白骨之舟、這條血河同生共滅了億萬年。
那是一個披著蓑衣的老叟。
蓑衣早已看不出本色,上面沾滿了凝固的、閃爍著微光的星塵碎屑,更像是一件由銀河塵埃與星辰尸骸編織成的詭異羽衣。他枯瘦如柴的手握著船槳——一根粗大、沉重、打磨得異常光滑的巨大腿骨。腿骨槳身上,赫然深深鐫刻著一幅完整的青銅門圖案。門扉緊閉,門上饕餮巨獸的紋飾猙獰欲活,與船頭燈盞的紋飾如出一轍!那門,透著一股吞噬萬物的洪荒氣息。
老叟低垂著頭,破舊的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個枯槁干癟的下巴。他沉默地將巨大的骨槳插入粘稠的血河,再緩緩提起,動作機(jī)械而精準(zhǔn),每一次劃動都攪起一片粘稠沉重的血色浪花。沒有號子,沒有言語,只有骨槳破開血河時那令人窒息的悶響。
白骨巨舟穩(wěn)穩(wěn)地停在吳境下方,仿佛早已等候在此。船身激起的暗紅浪花,帶著強(qiáng)烈的腐蝕氣息,幾乎觸及他的腳尖。
斗笠下,那張模糊不清的臉緩緩向上抬起。
吳境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心境之力高度凝聚,警惕提升到極致。他感受到一股冰冷、麻木、毫無生機(jī)的視線鎖定了自己,如同被河底沉睡了無數(shù)紀(jì)元的古老尸骸注視著。
老朽干澀、仿佛兩片生銹鐵片摩擦的聲音,從一個似乎早已忘記如何發(fā)聲的喉嚨里艱難地?cái)D出,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河水淤積的沉滯感:
“渡……河……否?”
白骨舟靜靜地懸浮在翻涌的血河之上,船頭的青銅燈盞幽光閃爍,映照著老叟蓑衣上冰冷的星塵,也映照著吳境緊繃凝重的臉。這條名為“往生”的河,終于露出了它猙獰的一角,而白骨舟上的擺渡者,那腰間若隱若現(xiàn)、令人毛骨悚然的草偶,似乎正牽扯著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登舟,還是沉淪?下一槳劃破死寂,又將攪動何等遺忘與真實(shí)交織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