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沒有?!迸⒚Φ?,手上動作卻誠實的慢了下來。
這小兔,從擦拭血污到涂抹藥膏,每個動作都繞著他露在外面的皮膚走,仿佛那不是人類的手臂,而是一枚炸彈,稍有不慎便會讓她灰飛煙滅似的。
呵,又是這副貞潔烈婦的模樣,為了那個遠(yuǎn)在諾曼底灘頭的老伙計。。。
而女孩這邊,一旦手上的動作慢下來,那些思緒便如決堤洪水涌進來,她滿腦子都在試圖厘清這個夜晚的混亂。
那些抵抗分子,顯然是算準(zhǔn)了能引來君舍,才布下的這個局,可看君舍的反應(yīng),他并不是沖著小周而來的。那么,那么他為什么突然會出現(xiàn)在這里,而且像早有準(zhǔn)備似的。
君舍將她那眼睛滴溜溜亂轉(zhuǎn)的模樣盡收眼底。
這小兔…小腦袋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很好奇,文醫(yī)生給克萊恩療傷的時候也會這樣走神?”
俞琬的動作停了,蘸著碘酒的棉球頓在半空。
記憶像被撬開的匣子,倏然一涌而出。她想起最后一次為克萊恩處理傷口,是在榮軍院指揮部,克萊恩為了護住她,手臂中了彈。
那時還帶著任務(wù),她也緊張,可他的指尖溫暖,會偶然拂過她散落的發(fā)絲,湖藍色的眼睛里盛滿星光,只要被那熟悉的雪松氣息包裹著,她的心就能慢慢沉靜下來。
而現(xiàn)在,周圍是刺鼻的油漆味混著血腥氣,兩具尸體橫陳在門口,黑壓壓的蓋世太保們把小診所圍得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p>
還有眼前這個男人,她永遠(yuǎn)猜不透他下一刻會拋出什么陷阱,不知道他那獵犬般的嗅覺又會嗅出她什么秘密。
這段日子里被強行壓抑的無助感來得突然卻猛烈,心臟狠狠絞了一下,鼻腔發(fā)起酸,眼前騰起一片發(fā)熱的霧氣來。
如果,如果克萊恩在她身邊的話,如果他在…。這念頭一浮現(xiàn),就帶了排山倒海的委屈。她別過臉去,但已經(jīng)晚了。
一滴淚砸在鍍鎳的診療盤上,發(fā)出清脆的“嗒”聲。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在冰冷的金屬表面暈開小小的水痕。
“抱歉。”她草草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君舍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向來厭惡女人的眼淚。在審訊室里,那些歇斯底里的哭泣總是伴隨著令人作嘔的鼻涕和口水。可此刻,看著那截?zé)粝逻^分脆弱的脖頸,還有因壓抑抽泣而顫動著的肩膀,一股陌生的震動從胸腔深處燒起來。
像是一顆卡在槍管里的啞彈,悶悶地,鈍痛地,卡在了最不該卡的位置。
卡得他心口發(fā)澀,喉嚨發(fā)緊。
嘖,他冷眼睨著她哭得通紅的鼻尖,崇高的白衣天使給人包扎就這么委屈?還是說…想我那在諾曼底灘頭啃泥巴的老伙計,想到情不自禁了?
他當(dāng)然記得那天指揮部辦公室,克萊恩受傷時,她是如何溫柔小意地照料,那雙小手又是怎樣繾綣撫過那壓根算不上傷口的傷口,那雙此刻躲閃的眼睛,彼時又是怎樣專注地凝視著他那容克同窗。
君舍突然覺得這診所里人多得讓人心煩,而她身上那點若有若無的,被淚水浸潤的玫瑰甜香,淡得很,偏偏頑固地鉆進鼻腔來,攪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看著她貝齒陷進唇肉,看著她把那嗚咽硬生生咽了回去。
某種晦暗情緒翻涌開來,他幾乎控制不住要用他慣常的刻薄語調(diào)讓她認(rèn)清什么——
收起你的眼淚吧,等哪天收到克萊恩的陣亡通知書,再為你那遠(yuǎn)在諾曼底的太陽哭個夠也不遲。眼下能站在這里、能看著你哭的人,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