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十五分鐘。足夠她讀完信。
她應(yīng)該下來了,應(yīng)該推開診所門,望向街道,或許會躊躇,但最終,腳步朝向福煦大道的方向,哪怕只是走幾步,哪怕只是到了街口就停下。
但她沒有。
她就那么自然地回到了她的日常里。仿佛他煞費苦心的一切,那封“救命信”,不過是巴黎無數(shù)個清晨中,一個最不起眼的注腳。
指間傳來一陣尖銳的灼痛。
君舍猛地回神,低頭看去。薄荷煙已經(jīng)無聲無息燃到了濾嘴,燙到了他的手指。
他條件反射般甩掉煙蒂。那點火星落在波斯地毯上,滋地一聲,燒出一個細小卻刺眼的焦痕。
“哈……”
君舍啊君舍,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在這里自導(dǎo)自演一上午。
一聲輕笑在晨光中浮沉。君舍垂下眼,死死盯著地毯上那個焦痕,眸色一點點沉下去,像暴風(fēng)雨前壓向地面的云翳。
“有趣?!彼麑χ帐幨幍姆块g說。
她沒有像“克萊恩”命令的那樣,“立刻”來找他。呵,我的老伙計,你的珍寶也不總是乖乖聽你的話。
為什么?對克萊恩的信任產(chǎn)生動搖,還是她本身的警覺超出預(yù)期?或者…她看出了信的破綻?
最后一個可能性讓他心臟沒來由一縮。
不可能,他偽造得幾乎無懈可擊。墨水配方調(diào)整了三次,才讓新舊墨色在光照下呈現(xiàn)毫無差別的氧化層次。但現(xiàn)在,看著那個已經(jīng)穿上白大褂的身影,他第一次感到了不確定。
下一秒,他蠻橫掐滅了那縷陌生的“不確定”。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已平靜得像湖面,那些翻涌的晦暗已被強行壓回角落去。
你他媽在期待什么?
期待一個被你用各種手段試探過的女人,會因為一封信就歡天喜地撲向你?你把她當(dāng)什么了?一個活在真空罩里的瓷娃娃?
她當(dāng)然不會立刻來,要是來了,那才不是她,這念頭輕佻得像在點評一出拙劣戲劇里不按劇本走的配角,
她比預(yù)想的聰明,這是好事。也許是吧。
君舍給自己倒了半杯白蘭地,沒喝,只端著酒杯走到窗邊,重新撩開窗簾一角。
樓下,女孩正在給第一個病人聽診。
君舍的指尖沿著杯壁緩緩下滑,觸到那個隨酒液晃動的扭曲倒影
挫敗感尚未完全沉淀,但已經(jīng)被另一種更為復(fù)雜的情緒慢慢稀釋、轉(zhuǎn)化。
她的遲疑,恰恰證明她將那封信放在了心上。這不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嗎?若是輕易就上鉤,那這場游戲該多么乏味,多么配不上他的這些心思?
診所里,女孩正微微彎著腰,手指按在聽診器上,輕聲詢問著什么,老婦人仰著頭,渾濁的眼睛望著她,不住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