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抬眼,斯派達(dá)爾的側(cè)臉近在咫尺,那雙總是溫潤的眼睛此刻布滿血絲,緊抿的嘴角繃成一條直線,他分明是在承受巨大掙扎,還要豁出性命行這一招險棋。
他們不能就敗在最后這一步上。
沿著狹長的會議室步步后退,越是接近終點,那致命一擊就越可能降臨。
檔案室的門只有一步之遙了,俞琬能感覺到將軍攬著她的手力道時緊時松,不知是因為久病的虛弱,還是他也嗅出了空氣中彌漫的死亡威脅。
沒時間猶豫了,她得盡力護住他,女孩暗自咬咬牙。
就在他們碰到檔案室門檻的前一秒,俞琬發(fā)出一聲細(xì)弱驚呼,身體向前栽了半步,像是真被地毯的褶皺絆住失去平衡,借著這力道扭轉(zhuǎn)身體,讓肩膀?qū)ψ〈皯簟?/p>
她能感覺到將軍的身體僵了一瞬——他明白了。
而十五米之外,狙擊鏡反光一閃,約翰猛地直起身來,拳頭狠狠砸在橡木地板上,最后的黃金機會,就這么被一個意外徹底封死。
事實上,以女孩的小身板,如果狠下心來開槍,未必不能命中目標(biāo),可他不能冒那個風(fēng)險,指揮官不會允許。
他眼睜睜看著檔案室的門在眼前合攏。
厚重木門在俞琬身后“咔噠”一聲關(guān)上,將內(nèi)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斯派達(dá)爾終于松開箍住她的手,語氣仍保持著表演式的強硬,這是說給門外那些人聽的:“別?;樱白?!”
可方才強撐的勇氣如潮水退去,俞琬的腿還是不聽使喚地一軟,整個人滑坐在地上,膝蓋磕在橡木地板上發(fā)出悶響,她卻已然幾乎感覺不到疼了。
女孩低下頭,茫然攤開手掌,四道清晰的月牙形血痕刻在掌心里,應(yīng)該是剛才強行忍住恐懼時,指甲不知不覺掐進(jìn)去的。
她當(dāng)然不知道,自己方才用身體為幽靈蘭擋住了最致命的一顆子彈,但或許是冥冥之中的感應(yīng),她的心臟還在劇烈跳動著,像要沖破肋骨束縛似的。
她的身體在拼命告訴她,她剛才干成了一件極重要的事。
但現(xiàn)在比剛才更重要。
女孩用手撐著檔案架,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跟著斯派達(dá)爾沿著一排排檔案架繞來繞去,頭頂孤燈搖曳,將獨臂男人單薄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幾乎全然籠住了她的身影,又像是在無形引導(dǎo)著她。
就在秘密通道門口,他轉(zhuǎn)過身來。
女孩也跟著停下來,這時才終于有空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而當(dāng)她抬頭對上斯派達(dá)爾復(fù)雜的目光時,那雙還噙著淚的眼睛,卻悄然彎了彎。
這笑來得毫無緣由,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此時此刻身處險境,可這感覺就好像,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就認(rèn)識的人一樣。
這表情轉(zhuǎn)瞬即逝,卻讓斯派達(dá)爾眼底灰敗柔和了些。
這樣看,這女孩比她還要嬌小些,方才她就這樣擋在他身前,為他截住了子彈。他的確是在賭,他在賭這個女孩在克萊恩心中分量,賭自己到達(dá)這里前,還有沒有那條命。
他拿著刀抵著她的命門,而這女孩也在賭,賭上了自己的命來保護他。
檔案室里彌漫著墨水和木頭的氣息,莫名讓他想起故鄉(xiāng)城堡的閣樓里,那些埋在舊書頁的午后。
“你做的很好?!?/p>
斯派達(dá)爾開口,這句話簡單得過分,卻莫名讓俞琬鼻子一酸,方才強壓下去的情緒翻涌,一滴淚落在地板上,在厚厚的灰塵里砸出一個小小的圓點。
幽靈蘭,她確認(rèn)了他是誰,可此刻,她張了張嘴,想問的卻是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