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也不發(fā)燒,但就是不醒。
華沙軍營的時候,她也這么昏睡過,那時醫(yī)生說是因為長期營養(yǎng)不良,身體撐到極限后的休眠。但這次不同。他讓軍醫(yī)給她做了個全身檢查,那人信誓旦旦她受的只是淺表傷,連縫合都不需要。
“除了體重偏低,各項指標都在正常范圍…可能是應激性昏睡,身體啟動了自我保護機制,您什么都不需要做,等待即可?!?/p>
自我保護,那為什么手指一直在抖?越這么看,那種失控感就越發(fā)在血管里灼燒,某一刻,他忽然很想把什么東西給砸碎,比如最近的,那軍醫(yī)的金絲眼鏡。
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移回能讓自己冷靜的工作,戒嚴令的調整,待批的逮捕名單,一摞摞文件堆成小山。
在他自己都沒意識的時候,巴黎的搜捕網以一種暗流涌動的形式擴張,宵禁提前到晚上八點,所有郵局信件必須二次檢查,這些命令一條接一條簽發(fā)。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指揮官憋著一股邪火,而這火正在找尋一個出口。連帶著下屬們,都像被上緊發(fā)條的機器般高速運轉起來。
第二天,冷靜的冰面開始崩裂。
善后工作已近尾聲,她仍然沒醒。
晨霧中的巴黎像一張泛黃的老照片,他站在窗前,手上夾著根煙。斯派達爾死得太干脆,那個叛國者用最省事的方式逃脫了審判——他劫持他的女人,劃傷他的女人,在死前還用那可笑的方式嚇壞了她。
而他的女人還睡著,在受到他妻子詛咒之后。
克萊恩冷嗤一聲,指間香煙燃出長長一截灰燼,簌簌落在窗臺上,如果詛咒真有用,他早該死在東線雪地里一百次了,可他的女人做錯了什么?
她連獵槍的保險栓都扳不利落,就算真親手殺了他,也不過是兔子被逼急了咬人,純粹的天經地義。
斯派達爾已經死了,這不夠,死人感受不到痛苦,而痛苦才是重點。
八點,施密特送來了斯派達爾官邸的搜查結果,那個名字刺進眼底,帶著廉價的解脫感。就在這時,來了電話鈴,是昨天派去“保護”斯派達爾官邸的小隊。
“指揮官,”聽筒里聲音繃緊,“目標失蹤,臥室空無一人,后門留有車轍?!?/p>
他眉骨微沉,“繼續(xù)找?!?/p>
十分鐘后,第二通電話接入:“確認目標凌晨扮成女仆,乘坐巴黎納粹黨魁迪特爾專車離開。”
第三通電話在三十分鐘后響起,“車輛駛入奧利機場軍用通道。。。柏林方面專機在五點四十五分起飛?!?/p>
他媽的。
巴黎并不全是他的人,他早該想到的。
希姆萊的慰問電報十分“適時”地接踵而來,字里行間勸著他,顧全大局,息事寧人。
在看到“茲事涉及人員敏感”“維持穩(wěn)定為要”的時候,電報紙終于在他掌心皺成一團。下一刻,這位有帝國第二號人物署名、蓋著帝國鷹徽的文件,在空中劃出半道弧線,啪一下落進了廢紙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