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在睡夢中流淚,綿綿不絕順著眼角滑落,不一會兒,又含糊囈語著什么,他俯身去聽,只捕捉到幾個音節(jié),“Nein(不要)”“Blut(血)”“Estutmirleid(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誰?對那個用刀抵著她喉嚨的斯派達(dá)爾?對那個死了還要用血嚇唬她的叛國者?
那種敗類也配得到她道歉?這姑娘泛濫的同情心,連對敵人都——
“赫爾曼?!?/p>
就在心火倏然竄起的剎那,她帶哭腔的這一聲,又猝不及防全被澆熄了去。他收攏手臂,抱著她的肩,在她額頭印了一個吻?!拔以??!?/p>
女孩的囈語里,更多的還是那些他聽不懂的、來自她家鄉(xiāng)的話,一個個像加密電報似的掠過他耳際。
其中有三個音節(jié)重復(fù)得最頻繁,他聽出來了。
“YouLingLan”,他皺眉,這發(fā)音乍聽倒像德語里的J?gerlanze(獵矛),尾音帶著她母語那種特有的、東方柔軟韻律。
直覺告訴他,這個詞,一定與她反復(fù)陷入的噩夢核心緊密相連,或許是件東西,或許是個人。她說的是中文,那么,這大概率與她過往在故鄉(xiāng)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
一種混合著保護(hù)欲與不明所以的躁意在他心底翻騰,假如這是一個人的名字…他不介意把那個人找出來,幫他把名字刻到墓碑里。
這念頭帶點(diǎn)他現(xiàn)在急需的,爽快的血腥氣,金發(fā)男人想了想,毫不客氣撥通了她叔叔家的號碼。
那老頭那么晚竟然也沒睡,他把話筒湊近她翕動的唇邊。
短暫沉默后,那頭傳來回應(yīng):“…是我們家鄉(xiāng)的一個老傳說,夜里獨(dú)自走山路的人,會遇到一種花,如果被它迷惑靠近,就會被拖進(jìn)地底,再也回不來。”
他頓了頓,“大人用這個故事嚇唬孩子,讓他們天黑后不要亂跑,沒想到她到現(xiàn)在還記得……”
用故事來約束小孩,這在他們歐洲的童話里倒也不少見,可為什么是現(xiàn)在?為什么在劫持后,她的童年恐懼會忽然蘇醒?
也許那雜碎把她拖到檔案室時,喚起了被拖進(jìn)黑暗的原始恐懼?這推論像坦克履帶般碾碎所有疑點(diǎn)——簡單,直接,符合邏輯。
但履帶碾過之處,總還殘留著幾塊硌腳的碎石塊。
她確實怕黑,夜里總喜歡他抱著才能安睡,也嘟囔過在寄宿學(xué)校,老師總會準(zhǔn)時熄燈,留她在漆黑寢室里,盯著天花板睡不著覺,可她從沒提起過什么YouLingLan,這么一個鮮活具體的恐懼對象。
“她出什么事了?”電話那頭追問。
他正要再問兩句她童年的事,掌下肩膀卻抽動了一下,懷里人安靜下來,開始無聲啜泣,溫?zé)釡I珠一顆接一顆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