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琬低著頭,沒事找事把克萊恩的筆筒都仔細整理,鋼筆鉛筆,每一樣都按長短排得和列兵似的。
那漫不經心的聲音從身側飄來,和以往沒什么不同,可她總覺得有什么東西附著到自己臉頰、肩頭、發(fā)梢上,涼涼膩膩的,讓她渾身發(fā)起毛來。
是自己呼吸的節(jié)奏亂了嗎?還是視線的停留長了?她現在感覺自己像個在雷區(qū)行走的人,每動一下,都會引爆什么可怕的東西似的。
才和幽靈蘭相認的欣喜,也被這七上八下的情緒給沖散了。
不能慌,不能慌,她催眠自己,不要看那邊,不要有任何反應,再堅持一會兒就好。
可人往往越是壓抑什么的時候,那些東西就越容易反反復復在腦子里晃。她當醫(yī)生的時間雖然短,但也看得出來,將軍咳嗽時額角迸出的青筋,還有他蒼白的臉色…
他不是裝的,應該是真的生了肺病。
正想著,又一陣咳嗽聲傳來,她下意識屏住呼吸,可還是感覺自己的睫毛,那該死的、總不聽話的睫毛,又不受控地顫了一下。
糟糕,君舍會察覺嗎?就那么一下,連她自己都懷疑是否真存在過,那個人應該看不到吧。
可她不知道,這對于有的人來說已經,太明顯了。
君舍還在用那不緊不慢的腔調,匯報著些無關緊要的事,煙盒在指間翻轉,金屬冷光明明滅滅,而就在女孩睫毛輕顫的瞬間,動作停滯了。
剛才那一顫,快得來不及她偽裝。
他那位老朋友捧在手心里的小玫瑰,此刻正對著另一個男人泄露著關切,而這個人,偏偏是他名義上的上司——一個殘缺的貴族、一個呼吸都發(fā)虛的將軍,一個很快就會被列入處決名單的將死之人。
有趣。
下一秒,煙盒咔嗒一聲合上,君舍輕挑眉梢。某種尖銳但滾燙的東西正沿著血管蔓延,像喝下變質的紅酒,酸澀又灼喉。
真是…令人不快。
恰在這時,斯派達爾又咳了一聲。
這倒讓他莫名想起女武神之夜,這位尊貴的將軍也是這樣,“恰好”突發(fā)高燒,電話里的咳聲斷斷續(xù)續(xù),卻字字清晰要他們配合國防軍繳械。
君舍的眼神沉了沉。
柏林的審查報告就快到了吧…是厭世?是消極?是真虛弱?還是…真演戲?我親愛的上司,你的戲該落幕了。
不知何時,煙盒棱角深深陷入指腹,些微痛感倒讓他忽然清醒過來——
哦,他方才幾乎忘了,那個垂著頭整理筆筒的小兔,是個醫(yī)生,是個天生見不得人受苦的小醫(y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