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2章（第3頁）

他一低頭，氣息淡淡的拂過她的臉頰，停頓稍許，說：「早點回去吧。」

涂苒覺得他應(yīng)該繼續(xù)做點什么，或者自己再主動點，就像其他小夫妻那樣，相互間有更多默契用以維持某些親暱卻不張揚的習(xí)慣性的小動作。但是什么也沒發(fā)生，如同往湖里扔了顆石子，石子咕咚咕咚緩緩下沉，那水像是深不見底。

她松開手，收拾好長椅上的物品，陸程禹已經(jīng)走進(jìn)里間，路過走廊盡頭時，他順手把緊閉的窗戶推開了點，便向值班室去了。走道頂端的燈只把室內(nèi)照亮如同白晝，他的背影和周遭環(huán)境毫無間隙的慢慢吻合，愈加堅硬和疏離。

涂苒等著電梯，室內(nèi)空氣有些混沌，她往視窗站了站，有風(fēng)緩緩吹動她的頭發(fā)。仿佛還是昨天的事，她便是在這里，懷著某種僥幸心理鼓起萬分勇氣，對陸程禹提出締結(jié)婚姻的暗示，那個時刻，他給人的感覺似乎也是這般疏離，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對自己闖下禍端的明顯的懊惱。他一直從容不動聲色，只有那次，他的神情復(fù)雜而生動，看起來頗為有趣。涂苒曾不止一次的設(shè)想，如果當(dāng)時，她果斷的打掉孩子什么也不說，不曉得現(xiàn)在又是怎樣，他會不會投入飽滿的熱情，像是對待工作一般，在另一個人身邊享受著愛情或者婚姻生活，而和她，從此兩不相欠各不相干。

涂苒不覺自嘲得笑笑，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時間還早，又想到家里的老太太托她買藥的事，于是決定回去瞧瞧。老太太雖說高齡，身體一直還算硬朗，只是有些血壓高和關(guān)節(jié)痛，一直以來堅持服用的藥物也不過是維他命C和維生素B6，涂苒從不覺得這些藥物有何作用，老太太卻將此當(dāng)命根子一樣看待，把小藥瓶兒常備在枕頭邊，一天也不落下。

涂苒回去以后，發(fā)現(xiàn)王偉荔和老太太互不答話，想是母女倆又為了雞毛蒜皮的事兒才拌過嘴，這會兒見她過來，又都高興了想要拉攏她。王偉荔拉著她嘮叨，說你弟這一個多月也沒往家里打過電話了，也不知貓在美利堅做什么，去年就說已經(jīng)畢業(yè)了，前幾個月又說畢業(yè)了得留下工作個兩年回來才能找到好位置，現(xiàn)在干脆不理人了，難道就這么忙嗎？又說，其實找個差不多的就行了，不指望他大富大貴，只要有個文憑回來就成了。

涂苒想起涂巒的msn這段時間一直沒線上，心里也著急，又跑下樓去買了張國際長途的電話卡，和王偉荔兩人一個勁兒的往美國打，那邊廂就是沒人接，老太太在房里聽了也跟著著急，忍不住過問幾聲，又被王偉荔吼得開始抹眼淚。

涂苒自覺心煩的事沒完沒了，好似人活著就要成天鬧心一樣，不得已說了母親幾句，便進(jìn)里屋安慰老太太。老人家看起來皺紋更多了些，人倒是沒瘦，衣服也是干凈清爽，王偉荔雖說脾氣暴躁嫌棄她人老事多，卻也不會在生活上虧待自己的親娘。

老太太邊哭邊小聲說：「當(dāng)初我就不同意孩子出國，俗話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這下可好，跟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樣，也不曉得吃過多少苦呢！」

涂苒只得安慰她：「涂巒這么大個人了，有手有腳的，打小就聰明，哪會吃什么苦呢，從來只有他叫人吃苦的份?！?/p>

老太太只是搖頭：「這一出門就由不得他了?！?/p>

涂苒想，老人在這世上活了九十多年，那得操多少心，先是自己的孩子，然后又是孩子的孩子，更何況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腿腳不靈便，能做的事也就是呆在家里操心了，心里更是憐憫，便說：「您就愛瞎想，您要多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外面哪有您想得這樣危險呢，還當(dāng)是跟以前一樣戰(zhàn)爭時期嗎？」

老太太摸著膝蓋：「走不動羅，就算是五樓也爬不動羅，還出什么門，頂多是到陽臺上轉(zhuǎn)轉(zhuǎn)。老骨頭，生怕摔一跤又給你們添麻煩。萬一摔了，那你娘還不得跳樓？」

涂苒笑道：「有我在摔不著你，我這個周末過來，扶著您出去逛逛?！?/p>

老太太這下才高興了些，問她：「叫小陸也來，他好久沒來了?！?/p>

王偉荔在門外大聲說：「你就會使喚人，人家大醫(yī)院的醫(yī)生工作這樣忙，你還叫人來伺候你?！?/p>

老太太連忙擺手說：「算了算了?！?/p>

涂苒也不確定陸程禹有沒有時間，又想著他多半是寧愿在家休息也不想到處跑，只得說：「您放心，他好著呢，就是工作忙了點?！?/p>

涂苒知道老人家對陸程禹這個外孫女婿很是喜歡，她從小到大也有過幾個男同學(xué)或者男性朋友上家里做客的經(jīng)歷，老太太看著人都板起臉很少搭腔，涂苒還以為這是老一輩人的封建思想，看不慣年輕男女走得太近，也沒在意。沒曾想以前一個李圖，現(xiàn)在是陸程禹卻成了特例。

李圖端著張娃娃臉，嘴甜皮厚，哄得王偉荔和老太太個個高興，自不在話下。

但是陸程禹不一樣，長相棱角分明，是少女們喜歡的冷酷氣質(zhì)，離長輩們欣賞的喜氣模樣卻差得十萬八千里，怪就怪在，老太太回回看見他都未語先笑瞇了眼，連說：「還是這孩子好，高個子寬肩膀，有擔(dān)當(dāng)?shù)?。?/p>

涂苒后來想，男人太有擔(dān)當(dāng)也未必好事，活得累，不如憑著自己的心意順其自然，也免人懷揣著希望，不切實際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