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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5章 神都造勢（第1頁）

垂拱元年（685）的秋日，神都洛陽的天空，似乎都比往年要顯得更高遠(yuǎn)、更澄澈一些。然而，在這份天高云淡的寧靜之下，一股灼熱而刻意的暗流，正伴隨著秋日干燥的風(fēng)，悄然席卷著宮闈內(nèi)外，滲透進(jìn)市井街衢。

紫宸殿的文書值房內(nèi)，上官婉兒埋首于案牘之間，額間那朵朱砂梅在透過窗欞的秋陽下，沉靜得近乎冷漠。她手中的筆，正整理著一份份來自各地的奏報。與往日不同，近來的文書里，夾雜了太多與常規(guī)政務(wù)無關(guān)的內(nèi)容。

先是洛州官員奏稱，嵩山腳下有農(nóng)人掘得奇石，石上天然紋路竟隱約構(gòu)成“圣母臨人，永昌帝業(yè)”八字，字跡古樸，非人力所能雕琢。緊接著，虢州傳來急報，言有鳳凰形貌的異鳥群集于當(dāng)?shù)匚嗤┝郑詹簧?，鳴聲清越，見者無不稱奇。隨后，陜州、汝州等地也紛紛呈上祥瑞：或是枯井忽涌甘泉，泉水甘冽異常；或是嘉禾生雙穗，穗粒飽滿遠(yuǎn)超常時；甚至還有官員信誓旦旦地聲稱，夜觀天象，見有赤光紫氣縈繞于紫微垣帝星之側(cè)，乃是女主鼎新、天下歸心之兆。

這些奏疏，用詞華美，描述生動，將種種“祥瑞”描繪得栩栩如生，仿佛天地萬物都在為某種即將到來的變革而歡欣鼓舞。上官婉兒執(zhí)筆記錄著，分類著，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激動人心的字句，心中卻是一片冰涼的清明。她太熟悉這種套路了，昔年太宗、高宗朝時，亦不乏此類“祥瑞”以證天命所歸，只是從未像如今這般密集，這般……迫不及待。

她看到騫味道、韋方質(zhì)等宰相在奏疏后附上的批語，無不是引經(jīng)據(jù)典，盛贊此乃“天意眷顧，陛下圣德感召”，懇請?zhí)蟆绊樚鞈?yīng)人，上尊號以正名位”。字里行間，皆是精心計算過的擁戴與逢迎。

不止于官方文書，就連洛陽城內(nèi)的市井坊間，也漸漸流傳起一些似真似假的讖語童謠。茶肆酒坊中，有那看似無心的說書人，在講史論今之間，總會巧妙地穿插幾句“日月當(dāng)空，照臨萬方”的預(yù)言；街頭巷尾玩耍的孩童，也不知從何處學(xué)來了“鳳凰鳴，神皇興”的順口溜，稚嫩的嗓音唱著大逆不道的詞句，引得路人側(cè)目，卻又不敢深究。

這些流言，如同蒲公英的種子，借著秋風(fēng)，悄無聲息地飄散，落在神都的每一寸土地上，潛移默化地浸潤著人心，營造出一種“天命已定，非人力可違”的氛圍。

上官婉兒擱下筆，走到窗邊。窗外庭院中，幾株梧桐已開始泛黃落葉，在秋風(fēng)中打著旋兒飄落。她看著那飄零的落葉，又想起那些言之鑿鑿的祥瑞奏報，只覺得這秋日的暖陽，也帶著一股刻意營造出來的、虛浮的熱度。

她知道，這一切并非天意，而是人意。是那位端坐于紫宸殿深處的太后，在以她的意志，強行扭轉(zhuǎn)著天象與人心，為那即將到來的、石破天驚的一步，鋪設(shè)著最華麗也最虛偽的臺階。

一場大戲的帷幕，正由這些看似荒誕不經(jīng)的“祥瑞”與“讖語”，緩緩拉開。而她，依舊是那個立于臺側(cè)陰影里，默默看著，記著，等待著下一道指令的執(zhí)筆人。這時，一名內(nèi)侍悄步走入，低聲道：“上官才人，太后傳召，命你即刻將近日所有關(guān)于祥瑞的奏報整理呈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