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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7章 鳳詔臨東宮（第1頁）

時近黃昏，洛陽宮浸染在夕照余暉里，白日里的暑氣未散，悶沉沉地壓在殿宇樓臺之間。東宮顯德殿內(nèi)，燭火早早點燃，試圖驅(qū)散一些角落里的昏暗，卻更襯得殿宇深處那份新主人帶來的、尚未完全沉淀的肅穆氣息。

李賢正與幾位東宮屬官商議著明日接見一批新科進士的細節(jié)，殿外忽有內(nèi)侍通傳，聲音帶著一絲不同尋常的鄭重：“啟稟太子殿下，長安北門學士鄭大人奉天后敕命，前來覲見?！?/p>

殿內(nèi)商議的聲音戛然而止。幾位屬官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北門學士，天后近臣，此時前來，絕非尋常。

李賢眸光微凝，面上卻不動聲色，放下手中的名冊，沉聲道：“宣?！?/p>

片刻，一位身著深青色官袍、面容清癯、步履沉穩(wěn)的中年官員步入殿內(nèi)，正是北門學士之一的鄭弘敏。他手中捧著一只紫檀木長匣，神色恭謹，舉止合度，向李賢躬身行禮：“臣鄭弘敏，奉天后敕命，參見太子殿下?！?/p>

“鄭學士不必多禮?！崩钯t虛抬了抬手，目光落在那只制作精良的木匣上，“母后有何教誨？”

鄭弘敏雙手將木匣高舉過頂，由李賢身邊的近侍接過，轉(zhuǎn)呈至李賢案前。他這才直起身，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回殿下，天后心系國事，尤關注《建言十二條》推行之實效。近日，天后命臣等將各州縣推行情形、所遇疑難、各方反饋，詳加匯總，錄成此卷。”

他微微停頓，目光平靜地看向李賢：“天后言道，太子殿下初理政務，聰慧敏達，正宜多覽實務，廣開思路。特命臣將此卷送至東宮，望殿下能于萬機之暇，詳加研閱，斟酌考量，并就其中事宜，酌情條陳處置意見，以資天后參詳，亦是對殿下的一份期許與磨礪?！?/p>

話語謙和，甚至帶著長輩對晚輩的關懷與提點之意。然而，那“奉天后敕命”、“酌情條陳”、“以資參詳”的字眼，以及鄭弘敏那平靜面容下透出的、屬于天后近臣特有的矜持與審視，都讓這番話的重量，遠遠超出了一份簡單的文書傳遞。

殿內(nèi)燭火跳躍了一下，在李賢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他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冰涼的紫檀木匣，心中卻如同被一塊無形的巨石壓住。他清晰地感受到，這并非尋常的政務咨詢，而是母后遞過來的一份考卷，一次不動聲色的試探，一道衡量他是否“聽話”、是否“可用”的標尺。

“兒臣，謹遵母后教誨?！崩钯t抬起頭，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恭順與感激，“有勞鄭學士親自送來。還請回稟母后，賢定當仔細研讀，認真思量，不負母后期望?！?/p>

“臣，定當轉(zhuǎn)達殿下之意?！编嵑朊粼俅喂?，任務既已完成，便不再多留，行禮后悄然退出了顯德殿。

殿門重新合攏，將那抹夕陽的最后余暉隔絕在外。幾位屬官屏息凝神，不敢打擾。李賢獨自坐在案后，目光沉靜地凝視著那只木匣，良久，才緩緩伸出手，打開了匣蓋。

里面是厚厚一摞裝訂整齊的素白宣紙，紙墨簇新，散發(fā)著淡淡的墨香。最上面一頁，以端莊秀逸的楷書寫著標題——《建言十二條推行紀要及諸州反響匯總》。

他伸出手，將那份匯總?cè)〕?，指尖能感受到紙張的厚度與重量。他知道，這里面記錄的，不僅是新政推行的得失，更是母后權(quán)柄延伸的軌跡，以及……他未來道路上，必須直面甚至逾越的，第一道，也是最親近的一道關隘。

“你們都先退下吧?！彼曇羝椒€(wěn)，聽不出絲毫波瀾。

“是，殿下?！睂俟賯?nèi)缑纱笊?，躬身退出，將這片驟然變得沉重起來的空間，留給了他們的新主人。

殿內(nèi)，燭光搖曳，將李賢獨自端坐的身影拉長，投在光潔的金磚地面上。他深吸一口氣，翻開了匯總的第一頁。一場無聲的考較，已然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