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307章 構陷漸深（第1頁）

武媚書房私下召見

秋意漸濃，武媚書房外的梧桐葉片已染上大片金黃，偶有落葉被風卷著，叩響窗欞。殿內，武媚正批閱著奏疏，明崇儼靜立一旁，似在隨時準備應對垂詢。氣氛看似如常，卻暗流涌動。

武媚放下手中一份關于漕運事務的奏章，揉了揉眉心，似是自語，又似是詢問：“太子近來監(jiān)國，于政務倒是頗為勤勉。”她語氣平淡，聽不出褒貶。

明崇儼心念電轉，知是進言良機。他上前半步，微微躬身，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世情的玄妙：“陛下，太子殿下天資聰穎，勤于政務，本是社稷之福。然……”他話鋒微妙一轉，引人側耳，“臣近日靜觀東宮之氣，見其運數(shù)勃發(fā)，如春日草木，生機盎然，卻失之過急，少了些秋冬斂藏、厚積薄發(fā)之韻?！?/p>

他見武媚目光掃來，繼續(xù)道：“譬如這漕運之事，太子力求革新，銳意進取，其心可嘉。然，臣聞殿下于此事，多倚重駱賓王、劉祎之等年輕氣盛之臣，于老成持重者之言，似有……輕慢之嫌?！兜赖陆洝酚性?，‘知常容，容乃公’，為政者，需兼容并蓄，方得公允。殿下如此……恐非納諫如流、集思廣益之象，反倒像是……嗯，頗有獨斷專行之漸?！?/p>

他將太子任用新人、推行己見的正常政治行為，巧妙地扭曲為“獨斷專行”、“不能容人”的跡象。

武媚執(zhí)筆的手微微一頓，沒有抬頭，只淡淡道：“年輕人，有些銳氣也屬正常?！?/p>

明崇儼卻不退縮，語氣愈發(fā)深沉，帶著一絲憂國憂民的感慨：“陛下圣明。然，儲君之德，關乎國本。昔年太宗文皇帝御宇，亦廣開言路，從善如流。臣非敢妄議東宮，只是……只是觀殿下近來行事，其身邊聚集者，多是好言‘更化’、‘進取’之輩，于狄仁杰等實干之臣，反倒……疏遠。長此以往，臣恐東宮羽翼，盡為激進而非穩(wěn)健之輩，將來若承大統(tǒng)，這朝堂格局，怕是……唉?！?/p>

他這番話，陰險至極。不僅繼續(xù)暗示太子“獨斷”，更將其身邊聚集的勢力描繪成危險的“激進”集團，并與被武媚剛剛提拔、看似中立的狄仁杰對立起來，進一步加深武媚對太子“結黨”、“培養(yǎng)私人勢力”的猜疑。

最后，他更是壓低了聲音，如同耳語，卻字字如錘，敲在武媚心上：“陛下，天象示警，人事有征。東宮之勢，如日方中，其光灼灼，然過剛易折，盛極而衰之理，陛下比臣更通曉。臣斗膽妄言，憶及史冊所載……‘昔太宗故事’之前，隱太子建成，其勢何嘗不盛？然終因……唉，天命無常，人事難測??！”

他竟敢隱晦地提及玄武門之變！此言一出，武媚霍然抬首，鳳目之中精光暴射，直刺明崇儼！殿內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明崇儼嚇得連忙伏地叩首：“臣失言！臣罪該萬死！臣只是憂心社稷，一時情急，胡言亂語，請陛下恕罪！”

武媚死死盯著他，胸口微微起伏，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將他洞穿。良久，那駭人的氣勢才緩緩收斂，她重新垂下眼簾，聲音聽不出喜怒：“起來吧。朕知你忠心，然此類言語，不可再提?！?/p>

“是，是，臣謹記！”明崇儼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起身，后背已被冷汗浸濕，心中卻知，最致命的那根刺，已經成功扎下。他清楚地看到，在自己提及“太宗故事”時，武媚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極其深刻的忌憚與冰寒。

武媚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奏疏上，卻久久未曾翻動一頁。殿內只剩下窗外秋風卷落葉的沙沙聲，以及那無聲無息、卻愈發(fā)濃重的猜忌與寒意。構陷之毒，已隨著這秋日的涼意，絲絲縷縷，滲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