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俊武一個箭步上前,有力的手臂及時扶住了她搖晃的身體。他的手掌隔著濕透的衣物,傳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溫度。
“東西拿到了?”他的目光落在她死死藏在身后的手上。
江詩韻點了點頭,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發(fā)不出聲音。她將那個包裹著防水袋的硬盤遞給他,指尖還在不受控制地輕顫。
范俊武接過硬盤,入手冰涼沉重。他迅速將其塞進自己雨衣內側一個特制的防水口袋里,動作干脆利落。
“這里不能久留,他們可能還會回來?!彼吐曊f,目光警惕地掃視著車棚外的雨幕,“跟我走?!?/p>
他沒有問她是怎么找到這里的,沒有問她是怎么從三樓下來的,也沒有問她為什么渾身濕透、如此狼狽。所有的疑問,在看到她此刻的模樣和手中那個硬盤時,似乎都有了答案。
他扶著她,撿起地上的拐杖,將她的一條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幾乎是半抱著她,快速而沉默地離開了這個危機四伏的自行車棚。
他的身體很穩(wěn),帶著一種在危難中讓人心安的力量。江詩韻靠著他,感受著從他身上傳來的、與冰冷雨水截然不同的體溫,鼻尖縈繞著他雨衣上淡淡的橡膠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她側過頭,借著微弱的光線,看到他雨衣領口下方,靠近脖頸的地方,有一道不太明顯的、已經凝固的暗紅色血痕。
他受傷了?什么時候的事?
但她沒有問。此刻,任何言語都是多余的。他們像兩只在暴風雨中偶然相遇、被迫相依的困獸,唯一的念頭,就是逃離這片狩獵場,找到一個可以暫時喘息的地方。
范俊武對這片區(qū)域似乎很熟悉,他帶著她,沒有走大路,而是鉆進了一條又一條狹窄、黑暗、堆滿垃圾的后巷。雨水在這里匯聚成骯臟的溪流,淹沒腳踝。他扶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盡量避開可能有攝像頭的地方。
江詩韻的體力早已透支,全憑一股意志力在支撐。腳踝的疼痛,肺部的灼燒,腋下傷口的悶痛,以及寒冷帶來的麻木,交織在一起,折磨著她的每一根神經。她幾乎是將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了范俊武身上。
不知走了多久,范俊武在一扇極其隱蔽的、漆成與周圍墻壁幾乎一樣顏色的鐵門前停下。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樣式古老的黃銅鑰匙,插進鎖孔,輕輕轉動。
“咔噠?!?/p>
門開了。里面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帶著一股塵封已久的、陰冷的氣息。
“進去?!狈犊∥涞吐暤溃鲋婍?,側身擠了進去,然后迅速反手關上門,落鎖。
世界瞬間安靜下來。外面的風雨聲被厚重的鐵門隔絕,變得遙遠而模糊。里面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兩人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在絕對的黑暗和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范俊武摸索著,似乎找到了什么。咔嚓一聲,一盞功率極低、光線昏黃如豆的應急燈,在角落亮起,勉強驅散了一小片黑暗。
江詩韻這才看清,這里似乎是一個廢棄多年的防空洞或者地下儲藏室,空間不大,四周是粗糙的水泥墻壁,角落里堆著一些蒙著厚厚灰塵、看不清形狀的雜物??諝饫飶浡鴿庵氐拿刮逗屯列葰?。
范俊武扶著她,走到墻邊一塊相對干凈、鋪著幾張舊報紙的水泥臺子旁,讓她坐下。
“暫時安全了。”他啞聲說,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露出疲憊卻依舊銳利的眉眼。
江詩韻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渾身濕透的衣服緊貼著皮膚,帶來一陣陣寒顫。她看著范俊武,看著他將那個用生命換來的硬盤從雨衣里拿出,小心翼翼地放在干燥的臺面上,像放置一件絕世珍寶。
然后,他轉過身,看向她。昏黃的燈光下,她蒼白的臉,濕漉漉黏在額角的頭發(fā),以及那雙因為疲憊和恐懼而顯得格外大的、卻依然帶著一絲不肯熄滅的倔強的眼睛,清晰地映入他的瞳孔。
兩人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在這地下深處的避難所里,隔著昏黃的燈光和沉重的喘息,無聲地對視著。
濕透的籌碼已經到手,而更兇險的博弈,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