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片在胃里溶解,帶著化學品的苦澀,沿著血脈漫游,試圖撲滅肺葉里那場無聲的山火。但火焰似乎已經(jīng)扎根,與她的生命纏繞在一起,每一次試圖壓制,都換來更兇猛的反噬。江詩韻靠在自助銀行冰冷的金屬墻上,剛剛咽下的藥力仿佛激怒了潛伏的病菌,一陣更劇烈的咳嗽毫無預兆地襲來。
她彎下腰,拐杖哐當?shù)沟?。這一次,不再是壓抑的悶咳,而是撕心裂肺的、要將五臟六腑都掏空般的痙攣。喉嚨像是被砂紙反復打磨,腥甜的鐵銹味洶涌而上,沖破了她緊咬的牙關。
“咳——噗——”
一口暗紅色的、帶著泡沫的血液,猛地噴濺在光潔如鏡的地面上,像一朵驟然綻放的、猙獰而艷麗的花。
她看著那灘血,愣住了。身體里的力氣隨著這口血仿佛被瞬間抽空,她順著墻壁緩緩滑坐在地上,眼前陣陣發(fā)黑,耳邊是自己粗重如風箱的喘息。
完了嗎?
這個念頭像冰錐,刺穿了她強行筑起的冷靜外殼。身體的崩潰,比任何外部的威脅都更直接,更無情。她連站著都如此困難,又如何去完成那場與龐然大物的對弈?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從腳底蔓延上來,快要沒頂。
就在這時,口袋里的舊手機(她后來另買的一個廉價非智能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不是電話,是一條短信。發(fā)件人依舊是那個神秘的、曾告知她錄像帶下落的號碼。
內容極其簡短,只有一行字,像一個冰冷的醫(yī)囑:
「南城老街,青石巷七號,老陳診所。說是李師傅介紹的?!?/p>
沒有問候,沒有解釋。仿佛料定了她此刻的窘迫與瀕臨絕境。
江詩韻盯著那行字,瞳孔微微收縮。這個背后的人,到底是誰?是敵是友?為何對她的行蹤和狀況如此了解?這會不會是另一個陷阱?顧言深派來的?
但她還有選擇的余地嗎?咳血的身體,如同一個不斷漏氣的皮囊,支撐不了多久。她需要醫(yī)生,需要真正的治療,而不是幾片廉價的消炎藥。
賭一把。
她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跡,掙扎著撿起拐杖,扶著墻壁,重新站起。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和刀尖上,虛汗不斷從額角滲出,與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
按照短信指示,她避開大路,拐進南城老城區(qū)那些如同城市血管般錯綜復雜的舊巷。青石板路被歲月和雨水打磨得光滑濕漉,兩側是低矮的、墻皮剝落的舊屋,偶爾有昏黃的燈光從木格窗里透出,映著淅瀝的雨絲。
青石巷七號。一扇不起眼的、漆成深綠色的木門,門楣上掛著一塊小小的、已經(jīng)褪色的牌子,寫著“陳氏醫(yī)館”四個楷體字。沒有霓虹,沒有招牌,樸素得近乎隱蔽。
她抬手,敲了敲門。
門很快開了。開門的是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色中山裝、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面容清癯的老者。他看起來六十多歲,眼神澄澈而銳利,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找誰?”老者聲音平和。
“李師傅介紹來的。”江詩韻按照短信提示說道,聲音因虛弱而顫抖。
老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在她咳血的嘴角和那只石膏腿上停留片刻,側身讓開?!斑M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