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的壓力像一層無形的薄霧,籠罩在校園上空。圖書館座無虛席,空氣里彌漫著紙張、咖啡因和輕微焦慮混合的氣息。江詩韻埋首于一堆舞蹈史論的文獻中,指尖劃過泛黃書頁上那些百年前的舞姿圖解,思緒卻不時飄遠。
顧言深發(fā)來信息,是一張?zhí)K黎世歌劇院的內部照片,穹頂壁畫瑰麗,觀眾席空無一人,只有舞臺中央一束追光。「提前考察場地,這里的聲效很棒。期待與你同游?!刮淖趾啙崳鋱D極具誘惑力。
她回復了一個微笑的表情,放下手機,心里卻泛起一絲莫名的滯澀。瑞士之行,像一幅被精心裝裱的、風景明信片般的未來,美好得無可挑剔,卻總讓她感覺隔著一層玻璃,無法真正觸摸到其中的溫度。她想起顧言深規(guī)劃行程時,條理清晰得像在完成一個商業(yè)項目,連每天的“藝術體驗”和“休閑時刻”都標注得清清楚楚。完美,卻少了點……人間的煙火氣。
傍晚,顧言深來接她。他沒有直接帶她去常去的那些精致餐廳,而是開車穿過漸漸熱鬧起來的街市,最終停在一條老城巷口。
“聽說這里有家做傳統(tǒng)藕粉羹的小店,開了幾十年,味道很地道。你最近熬夜多,吃點溫潤的?!彼麄阮^看她,眼神在暮色中顯得柔和。
江詩韻有些意外。這與他一貫的風格不符。小店確實很舊,門楣低矮,桌椅斑駁,空氣里飄著藕粉和桂花的甜香。老板娘是個慈眉善目的阿婆,看到顧言深,笑著點頭,似乎認得他。
兩碗熱氣騰騰的藕粉羹端上來,晶瑩剔透,撒著干桂花。顧言深將她那碗輕輕挪到她面前,遞上勺子?!皣L嘗看。”
江詩韻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清甜軟滑,帶著樸實的暖意,一直熨帖到胃里。她抬頭,看到顧言深也正低頭吃著,動作依舊優(yōu)雅,但在這個充滿市井氣息的小店里,他周身那種過于精致的光環(huán)似乎淡了些,顯出一種難得的、接地氣的平和。
“你怎么會知道這里?”她忍不住問。
顧言深放下勺子,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動作不疾不徐。“以前在國外讀書,最想念的就是這口家鄉(xiāng)味道?;貋砗缶统??!彼D了頓,看向她,“我知道,可能我安排的那些,有時候會讓人覺得……有距離感?!?/p>
他竟敏銳地察覺到了。江詩韻的心輕輕一顫,低下頭,用勺子攪動著碗里的藕粉。
“但我只是想給你我認為最好的?!彼穆曇艉芷届o,帶著一種坦誠,“也許方式不夠好,你可以告訴我?!?/p>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并非全知全能的、近乎“笨拙”的一面。江詩韻抬起眼,看著他。逆著小店門口透進來的光,他的輪廓顯得有些模糊,不再像平時那樣棱角分明、無懈可擊。這一刻的他,似乎更真實,也更……讓人心軟。
“沒有,藕粉羹很好喝。”她輕聲說,心里那點滯澀,仿佛被這碗溫熱的羹湯融化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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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的范俊武,依舊在自我放逐的深淵里沉浮。直到這天,他在訓練館角落堆積雜物的柜子里,無意中翻出了一個落滿灰塵的舊拳套。皮質已經磨損發(fā)硬,上面用歪歪扭扭的馬克筆寫著兩個字——「初心」。
那是他剛進散打隊時,啟蒙教練送給他的。教練說,打拳不只是為了贏,更是為了守住心里那口氣,那股不服輸、不怕死的勁兒。
他拿著那個破舊的拳套,怔怔地看了很久。灰塵在從高窗射入的光柱中飛舞。腦海里閃過無數(shù)畫面:第一次打贏對手的狂喜,訓練到嘔吐的堅持,還有……第一次牽到江詩韻的手時,那種心臟快要跳出胸膛的、純粹的悸動。
那些感覺,曾經如此鮮明,如此滾燙。是什么時候開始,被頹廢、悔恨和自我懷疑覆蓋,變得冰冷而麻木?
王阿姨的話又一次在耳邊響起:「人無完人,他顧言深是厲害,但他不是神!」「你就只有這一雙拳頭嗎?」「你這里,裝著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