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似乎又嘀咕了幾句,伴隨著翻動車上魚筐的窸窣聲。江詩韻屏住呼吸,連牙齒都在打顫。幸運(yùn)的是,那些空魚筐和防水布起到了作用,對方并沒有發(fā)現(xiàn)藏在最里面的她。
“行了行了,快滾吧!”盤問的人似乎失去了耐心。
三輪車再次動了起來,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些。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喧囂聲漸漸減弱,顛簸也變得平緩。三輪車最終停了下來。
老邢掀開防水布,刺眼的光線讓江詩韻下意識地瞇起了眼。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個更加陰暗、潮濕的地方,像是一個廢棄的倉庫或者……碼頭邊的某個卸貨區(qū)?空氣中彌漫著更濃重的魚腥和腐爛物的氣味,腳下是濕滑黏膩的地面。
老邢將她抱下車,快速掃視了一下四周。這里堆滿了廢棄的木箱、破損的漁網(wǎng)和生銹的鐵桶,角落里還有一個不起眼的、漆成墨綠色的小鐵門。
他沒有去碰那扇鐵門,而是抱著她,繞到一堆高大的廢棄木箱后面。那里,竟然有一個極其隱蔽的、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的缺口,通向一個更加幽深、散發(fā)著刺骨寒意的地方——一個廢棄的小型冷庫。
冷庫早已斷電,但里面殘留的低溫依舊讓人汗毛倒豎??諝饽郎瑤е还申惸陜鲷~和制冷劑混合的、令人作嘔的怪味。老邢將她放在角落里一堆還算干燥的麻袋上。
“這里以前是私人小碼頭存放高級海產(chǎn)的冷庫,廢棄多年了,知道的人很少?!崩闲辖忉尩溃暮粑诘蜏刂心砂嘴F,“暫時安全。但不能待太久,太冷,你的身體受不了?!?/p>
江詩韻蜷縮在麻袋上,凍得渾身發(fā)抖,牙齒咯咯作響。身體的疼痛在低溫刺激下變得麻木,但肺部的灼痛卻更加清晰。她看著老邢在昏暗中忙碌,用找到的一些破爛帆布和麻袋盡量將她包裹起來,試圖保存一點可憐的體溫。
“那個啞女……”江詩韻終于忍不住,用顫抖的聲音問道,“她畫的地方……是這里嗎?”
老邢的動作頓了一下,在昏暗中看向她,眼神銳利。“你見到了?她給了你東西?”
江詩韻從貼身的衣袋里,掏出那個已經(jīng)被汗水浸得有些軟化的硬紙板,遞了過去。
老邢就著冷庫門口透進(jìn)的微弱光線,仔細(xì)看著那幅畫和那朵小花,眉頭越皺越緊。
“這不是指這里?!彼従彄u頭,手指點著畫上那個簡陋的屋頂圖案和箭頭,“她指的是巷子最里面,那間早就荒廢了的、屋頂長滿荒草的河神廟?!?/p>
河神廟?
“那這朵花……”江詩韻不解。
老邢盯著那朵纖細(xì)的小花,眼神里閃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光芒,像是回憶,又像是某種確認(rèn)?!鞍咨r菊……是當(dāng)年范建國大哥最喜歡逗他女兒玩的時候,隨手在工地邊上摘的花。他說這花看著弱,石頭縫里都能長,命硬。”
他抬起頭,看向冷庫外那片被切割成方塊的、灰蒙蒙的天空,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
“那個啞女……她可能不是啞巴。或者說,她不是天生的啞巴?!?/p>
江詩韻怔住了。
冰冷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魚市的腥風(fēng)被隔絕在外,廢棄冷庫的寒意深入骨髓。而一個看似無關(guān)的啞女,一幅簡陋的炭畫,一朵石縫中的野花,卻仿佛揭開了一段被塵封的、與范家息息相關(guān)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