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咖啡館里的那聲輕笑,像一把鑰匙,輕輕旋開了橫亙在范俊武和江詩韻之間那扇厚重門扉的一道縫隙。雖然門后的世界依舊模糊不清,但至少,有光透了進來,驅(qū)散了些許令人窒息的尷尬。
離開咖啡館時,夕陽已將天空染成溫暖的橘粉色。街道上人流如織,城市的喧囂重新包裹了他們。
“接下來……有什么安排?”范俊武鼓起勇氣問道,聲音比在咖啡館里鎮(zhèn)定了一些,但眼神依舊帶著試探性的小心。他雙手插在褲袋里,指節(jié)卻因為緊張而微微蜷縮。他不敢奢望太多,哪怕只是能和她再多走一段路,也好。
江詩韻停下腳步,側(cè)頭看向他。晚風(fēng)吹拂起她頰邊的幾縷碎發(fā),陽光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躍。她沒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權(quán)衡。幾秒鐘的沉默,對范俊武來說卻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聽說外灘的夜景不錯,”她終于開口,語氣平靜,卻不再是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來上海這么久,還沒好好看過?!?/p>
一股巨大的喜悅像煙花一樣在范俊武胸腔里炸開,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臉上的肌肉,努力維持著鎮(zhèn)定,連忙點頭:“好!我知道有條路走過去挺近的,還能穿過老弄堂,比直接去外灘人擠人有意思?!?/p>
這是他剛才在咖啡館如坐針氈時,用手機飛速搜索的“作戰(zhàn)計劃”之一——展現(xiàn)本地通(偽)的魅力。
江詩韻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同意。
于是,兩人并肩融入下班的人潮。最初的幾分鐘,沉默依舊占據(jù)主導(dǎo),只有腳步聲和周圍嘈雜的車流人聲。但和咖啡館里那種密閉空間的壓迫性沉默不同,戶外的、流動的沉默,似乎多了一絲可以呼吸的空隙。
范俊武刻意放慢了腳步,遷就著江詩韻的節(jié)奏。他比她高出將近一個頭,微微側(cè)目,就能看到她光潔的額頭、長而密的睫毛,以及因為走路而微微泛紅的臉頰。她身上有一種很淡的香氣,不是香水,更像是某種干凈的皂莢混合著陽光的味道,絲絲縷縷地飄過來,撓得他心尖發(fā)癢。
走過一個擁擠的路口時,一輛電動車冷不丁地從側(cè)面竄出。范俊武幾乎是本能反應(yīng),手臂迅速一攬,手掌輕輕扣住江詩韻的肩頭,將她往自己身邊帶了一下。
“小心!”
動作發(fā)生得極快,電動車擦身而過。危險解除,但范俊武的手卻像被焊住了一樣,一時忘了松開。手掌下,是她單薄衣衫傳來的溫?zé)岷颓逦募珉喂禽喞?。隔著薄薄的布料,他能感受到她肌膚的細膩觸感,以及……一瞬間的僵硬。
江詩韻的身體明顯頓了一下,但沒有立刻掙脫。她的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上一層緋紅,迅速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范俊武這才如夢初醒,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收回手,掌心還殘留著那柔軟的觸感和溫度,連帶著整條手臂都有些發(fā)麻。他喉嚨發(fā)干,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歉:“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苯婍嵉穆曇舻腿粑抿?,快步向前走去,只是那微微泛紅的耳廓,泄露了她并不平靜的內(nèi)心。
這個小插曲,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漾開了層層漣漪。之后的路程,那種刻意保持的距離感似乎被打破了。他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話題小心翼翼地從上海的氣候、各自學(xué)校的課程,慢慢延伸到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見聞。范俊武努力找著話題,偶爾笨拙地幽默一下,看到江詩韻嘴角彎起淺淺的弧度,他就覺得比打贏一場比賽還有成就感。
穿過幾條充滿市井氣息的弄堂,視野豁然開朗。他們并沒有直接走到游客密集的外灘觀景平臺,而是沿著江邊步道慢慢走著。對岸,陸家嘴的摩天大樓群已經(jīng)亮起了璀璨的燈火,東方明珠、金茂大廈、上海中心……像一把鑲嵌了無數(shù)寶石的利劍直插夜空,倒映在渾濁的江水中,光影搖曳,如夢似幻。江風(fēng)帶著水汽吹來,比市區(qū)的風(fēng)更清涼,也更大一些。
“這里人少,view也不錯?!狈犊∥鋷еc小得意介紹,這是他搜索到的“小眾觀景點”。
江詩韻倚在江邊的欄桿上,望著對岸的輝煌夜景,眼神有些迷離。風(fēng)吹亂了她的長發(fā),她抬手輕輕將發(fā)絲別到耳后,這個簡單的動作在斑斕的夜景背景下,美得驚心動魄。
范俊武站在她身側(cè)半步遠的地方,沒有靠得太近,卻能清晰地聞到她發(fā)絲被江風(fēng)送來的清香。他的目光幾乎無法從她側(cè)臉上移開。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微微顫動。他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恐怕連對岸都能聽見。
“巴黎的夜景,和這里很不一樣?!苯婍嵑鋈惠p聲說,像是對他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是……什么樣的?”范俊武順著她的話問,聲音不自覺地放得很輕,生怕驚擾了這一刻的氛圍。
“更……舊一些,浪漫一些,沒有這么有侵略性?!彼D了頓,補充道,“埃菲爾鐵塔亮燈的時候,也很美,但感覺是另一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