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85章 雨夜穿行（第1頁）

防空洞的鐵門被推開一條縫隙，潮濕陰冷的風裹挾著更響的雨聲灌了進來。范俊武像一截沉默的礁石，側(cè)身立在門縫處，目光如探照燈般掃視著外面被雨水統(tǒng)治的黑暗。雨絲在遠處零星路燈的映照下，閃著冰冷的、細碎的光。

“走?！彼秃纫宦?，聲音被風雨撕扯得有些模糊。

江詩韻深吸一口氣，那口氣在肺葉里打了個轉(zhuǎn)，帶著刺痛。她拄著拐杖，將范俊武那件濕冷沉重的外套又裹緊了些，跟在他身后，踏入了那片無盡的雨幕。冰冷瞬間再次包裹全身，剛剛在洞里積蓄的那一點點可憐的暖意，蕩然無存。

范俊武沒有選擇來時的路。他帶著她，鉆進了一條更狹窄、更骯臟的巷道。這里沒有路燈，只有兩側(cè)低矮棚屋里偶爾透出的、被雨幕模糊的微弱燈火，以及垃圾堆在雨水浸泡下散發(fā)出的、令人作嘔的酸腐氣味。積水沒過了腳踝，冰冷刺骨，水底是滑膩的淤泥和不知名的雜物。

江詩韻走得很艱難。拐杖在泥濘中不斷打滑，那條傷腿像灌了鉛，每一次提起、落下，都牽扯著腳踝深處撕裂般的痛楚。腋下被磨破的傷口，在濕冷和摩擦下，傳來一陣陣灼熱的悶痛。她咬緊牙關(guān)，將所有力氣都用在跟上前面那個高大的背影上，不敢落后一步。

范俊武走得很快，步伐卻異常穩(wěn)健，像是在這迷宮般的貧民區(qū)里長了眼睛。他時不時會停下，側(cè)耳傾聽片刻，或者猛地回頭，銳利的目光掃過身后的黑暗，確認沒有尾巴。他的后背寬闊，濕透的t恤緊貼著，勾勒出繃緊的肌肉線條，像一張拉滿的弓，隨時準備應(yīng)對可能從任何方向射來的冷箭。

有一次，他猛地將她拉進一個堆滿廢棄輪胎的角落陰影里。幾乎同時，一道手電筒的光柱從巷口掃過，伴隨著幾個男人含糊的咒罵聲和蹚水而過的腳步聲。江詩韻屏住呼吸，能感覺到范俊武的手臂肌肉繃得像鐵，另一只手按在腰間——那里，似乎藏著什么硬物。

直到那腳步聲遠去，他才松開她，低聲道：“繞路?！?/p>

他們沒有交流，只有沉重的喘息和雨聲。一種奇異的、在危難中建立的信任和依賴，在這沉默的穿行中悄然滋生。江詩韻不再去想他為何受傷，不再去問他要帶她去哪里。她只是跟著，用盡全身的力氣，跟著這道在黑暗中為她劈開雨幕的身影。

不知穿過了多少條類似的巷道，范俊武終于在一扇歪斜的、用木板和鐵皮拼湊而成的破門前停下。門縫里透出一點昏黃的光，還有老式電視機嘈雜的聲響。他上前，有節(jié)奏地、輕重不一地敲了敲門。

里面電視的聲音停了。過了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布滿皺紋、警惕的臉，和一個黑洞洞的獵槍槍口。

“瘸子李讓我來的?！狈犊∥鋲旱吐曇簦瑘蟪隽艘粋€名字。

門后的老人瞇著眼打量了他片刻，又看了看他身后狼狽不堪的江詩韻，目光在她那只顯眼的石膏腿上停留了一下，最終，緩緩移開了槍口，將門拉開了一些?！斑M來?？?。”

里面是一個極其狹小、堆滿各種廢舊電器和雜物的房間，空氣中彌漫著機油、煙草和食物混合的復(fù)雜氣味。唯一的亮光來自一臺畫面閃爍的老舊電視機。老人示意他們走到里間。

里間更小，只放著一張行軍床和一張擺著老舊臺式電腦和維修工具的桌子。電腦機箱蓋開著，露出里面糾纏的電線和積滿灰塵的元件。

“只能用這個。”老人指了指那臺電腦，聲音沙啞，“線路我改過，查不到ip。最多半小時?！彼f完，也不多問，轉(zhuǎn)身又回到了外間，重新打開了電視，音量調(diào)得更大，像是要掩蓋這里的動靜。

范俊武立刻坐到電腦前，按下開機鍵。老舊的機器發(fā)出拖拉機般的轟鳴，風扇狂轉(zhuǎn)，屏幕閃爍了半天，才慢吞吞地亮起，顯示出早已過時的操作系統(tǒng)界面。

他拿出那個用防水膠帶緊緊纏繞的移動硬盤，小心地剝開，露出接口。他的手很穩(wěn)，盡管指尖還帶著剛才摸索磚塊時留下的刮傷和泥污。他將硬盤連接線插入電腦主機的usb接口。

江詩韻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看著屏幕上跳出的識別提示，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希望和恐懼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窒息。這里面，到底藏著什么？是能撕開黑暗的證據(jù)，還是另一個更深的陷阱？

范俊武移動鼠標，點開了硬盤盤符。里面文件不多，大多是以日期命名的視頻文件夾。他迅速找到了標注著最后那場演出日期的文件夾，點了進去。

里面有幾個視頻文件。他點開了文件名最長、體積最大的那個。

播放器窗口彈開。先是幾秒的黑屏和嘈雜的環(huán)境音，然后，畫面亮起——

是“銹蝕工廠”那個熟悉的、布滿鋼鐵骨架的空間。鏡頭有些晃動，是手持拍攝。畫面里，江詩韻正在起舞，動作帶著一種瀕臨極限的、破碎的美感。汗水浸濕了她的練功服，臉色蒼白，但眼神執(zhí)拗，每一個旋轉(zhuǎn)，每一次跌倒后的爬起，都帶著撼人心魄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