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句,都像針一樣扎在范俊武最痛的地方。他猛地抬起頭,眼睛赤紅,幾乎是吼了出來:“是!我就是配不上!我就是個笑話!我除了會打拳,我還會什么?我連安安靜靜看她跳個舞,都可能給她帶來麻煩!我拿什么跟人家比?!我爸說得對,我就不該癡心妄想!”
吼完這一通,他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絲力氣,肩膀垮了下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在夜風中飄散。
王阿姨靜靜地看著他,等他情緒稍微平復,才緩緩開口,語氣里聽不出是嘲諷還是憐憫:“所以,你就打算這么認了?像個逃兵一樣,躲在這里,把自己打得半死,然后呢?然后看著那個姓顧的,順理成章地走到她身邊?”
范俊武身體一顫,嘴唇動了動,卻沒發(fā)出聲音。
“小子,”王阿姨的目光銳利起來,“我上次跟你說的話,你都喂了狗了?人無完人,他顧言深是厲害,但他不是神!他也有他的弱點,有他求而不得的東西!你呢?你就只有這一雙拳頭嗎?”
她伸出手,不是碰他,而是指向他的心口:“你這里,裝著的是什么?是對那姑娘真的喜歡,還是你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受不了打擊?如果是前者,你現(xiàn)在這副熊樣,對得起她的喜歡嗎?如果是后者,那你趁早滾蛋,別耽誤人家!”
這番話如同冰水潑頭,讓范俊武激靈靈打了個寒戰(zhàn)。他怔怔地看著王阿姨,看著她那雙在夜色中依然清亮的眼睛。
“真正的強大,不是你不會輸,而是你輸?shù)闷?,摔倒了,還能咬著牙爬起來。”王阿姨的聲音帶著一種歲月的滄桑和力量,“對手強大怎么了?天塌下來了?你范俊武就這么點出息?遇到一座山,想的不是怎么翻過去,而是坐在山腳下怨天尤人?”
“我……”范俊武張了張嘴,喉嚨干澀。
“想想那條狗,‘坦克’?!蓖醢⒁毯鋈粨Q了話題,“它腿斷了,流落街頭,慘不慘?可它見到你,還記得搖尾巴,還想活下去。你呢?你四肢健全,年紀輕輕,遇到點事兒,就想當縮頭烏龜?”
“我不是……”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蓖醢⒁檀驍嗨?,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復雜,有失望,有審視,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路是自己選的,腳上的泡是自己走的。是想當個被人一眼看到底的莽夫,還是做個能屈能伸、心里有秤的漢子,你自己琢磨?!?/p>
說完,她不再停留,轉(zhuǎn)身,抄著口袋,慢悠悠地融入了夜色之中,就像她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空曠的器械區(qū),又只剩下范俊武一個人,和那個兀自微微晃動的沙袋。
寒風卷地,吹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落在他腳邊。王阿姨的話,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上,比拳頭上的傷口更疼,也更清醒。
他低頭,看著自己紅腫破皮的雙手,又抬頭,望向藝苑小區(qū)的大致方向。那里,或許江詩韻正在為他的不告而別而失落,或許正在和同伴們慶祝聯(lián)排的成功……
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自怨自艾,更是懦夫的行為。
父親的壓力,顧言深的強大,像兩座沉重的大山壓在他的肩上。但王阿姨的話,像一道微弱卻執(zhí)拗的光,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是啊,他有什么?他只有這一雙拳頭,和一顆……喜歡江詩韻的心。
如果拳頭暫時無法打破困局,那這顆心呢?
它是否足夠堅定,足夠勇敢,足夠……配得上站在那個光芒萬丈的女孩身邊?
范俊武緩緩站直了身體,盡管渾身疲憊酸痛,眼神卻不再像剛才那樣空洞絕望。一種混合著痛苦、迷茫,卻又重新燃起一絲不甘和倔強的復雜情緒,在他眼底涌動。
夜,還很長。寒風吹過,帶來遠方城市模糊的喧囂。他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像一個剛剛經(jīng)歷慘敗、卻尚未確定是否要投降的士兵,開始了一場無聲的、關(guān)于自我與未來的艱難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