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詩韻的睫毛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一股混合著難堪、委屈和被說中心事的酸楚,猛地沖上鼻腔。她緊緊咬住下唇,才沒有讓那點水汽凝聚成淚。她沒有回應(yīng),只是胡亂地點了點頭,抓起資料,幾乎是倉促地逃離了咖啡廳,逃離了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陽光明媚,她卻覺得渾身發(fā)冷。
而與此同時,體育學(xué)院的訓(xùn)練館里,范俊武正經(jīng)歷著另一種形式的煎熬。
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將所有無處發(fā)泄的痛苦、自責(zé)、憤怒,全都傾瀉在訓(xùn)練上。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背心,緊緊貼在皮膚上,勾勒出緊繃的肌肉線條。他對著沙袋發(fā)起一輪又一輪近乎瘋狂的攻擊,拳頭、手肘、膝蓋、腿……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成了武器,撞擊聲密集得讓人心驚肉跳。
“夠了!范俊武!停下!”教練皺著眉頭喝道,看出了他的不對勁。這不是訓(xùn)練,這是自毀。
范俊武像是沒聽見,依舊機械地、兇狠地擊打著,直到力竭,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倒在墊子上,雙手撐著地面,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順著發(fā)梢、下頜,如同斷線的珠子般砸落在深色的墊子上,洇開一片深色的濕痕。
腦海里,是邵峰那句“她從顧言深的車上下來”,是父親驚恐的怒吼,是顧言深在劇場里那個動容的眼神,是江詩韻在雨中撐著黑傘離開的背影,還有……還有她最后發(fā)來的那幾條,他始終沒有勇氣回復(fù)的信息。
“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回答?!?/p>
他仿佛能聽到一個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是啊,他給出了他的回答。一個懦夫的回答。
一種前所未有的、尖銳的悔恨,像毒藤一樣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幾乎要讓他窒息。他失去了她。他可能,真的已經(jīng)失去她了。因為他那可笑的、自以為是的“保護”,因為他那不堪一擊的勇氣。
他猛地抬起頭,赤紅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像一頭受傷的野獸。他抓起放在一旁的手機,屏幕解鎖,那個熟悉的對話框再次映入眼簾。他看著江詩韻最后發(fā)來的那幾句話,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
手指顫抖著,懸在虛擬鍵盤的上方,他多想告訴她自己有多混蛋,多想乞求她的原諒??墒?,打出來的字,刪了又打,打了又刪,最終,只剩下蒼白無力、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的三個字:
「對不起。」
按下發(fā)送。
然后,他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頹然地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將臉深深埋進汗?jié)竦恼菩?,寬闊的肩膀難以自抑地微微顫抖起來。
他知道,這句遲來的“對不起”,或許已經(jīng)太晚了。它輕飄飄的,根本無法承載他這些日子帶給她的傷害和困惑,也無法抹去顧言深在她身邊留下的、穩(wěn)定可靠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