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疲倦地沖刷著貧民窟的污濁,卻洗不掉空氣中殘留的暴力氣息。江詩韻拄著拐杖,站在那扇被踹爛的門洞前,像一尊被雨水浸泡的、即將崩塌的鹽柱。范俊武被帶走了,連同那臺可能殘留著線索的舊電腦。那個沉默的老人也消失了。世界仿佛被瞬間抽空,只剩下她,和這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雨幕。
恐懼過后,是一種更深的、近乎麻木的虛脫。她能去哪里?能做什么?報警?那些穿著制服、喊著“警察臨檢”的人,真的是警察嗎?還是顧言深手下披著另一層皮的打手?她不敢想。
肺部的灼燒感在寒冷的刺激下再次變得尖銳,她忍不住彎下腰,發(fā)出一陣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喉頭涌上更濃的血腥氣。她用手背抹去嘴角混著雨水的暗紅痕跡,眼神空洞。
活下去。
范俊武最后那個眼神,像一枚燒紅的釘子,釘進(jìn)了她的腦海。
她不能倒在這里。
她拖著那條幾乎失去知覺的石膏腿,重新踏入雨幕。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只是本能地遠(yuǎn)離這個剛剛發(fā)生抓捕的是非之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體的每一個部件都在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范俊武那件濕透的外套沉重地壓在她肩上,冰冷,卻也是此刻唯一的遮蔽。
她在迷宮般的巷道里深一腳淺一腳地穿行,像一只斷了線的風(fēng)箏,在暴風(fēng)雨中盲目飄蕩。雨水模糊了視線,寒冷侵蝕著意志。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拐過一個彎,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相對開闊的、堆放著大量建筑垃圾的空地??盏剡吘?,有一間用彩鋼板臨時搭建的、似乎已被廢棄的工棚。
棚子沒有門,里面黑漆漆的,散發(fā)著一股水泥和金屬混合的冷硬氣息。她再也支撐不住,幾乎是爬著挪了進(jìn)去,癱倒在角落里一堆相對干燥的、蒙著灰塵的防水布上。
力氣徹底耗盡。她蜷縮起來,將范俊武的外套緊緊裹住自己,像一只受傷的幼獸,尋求著最后一點可憐的溫暖和安全感。寒冷依舊無孔不入,牙關(guān)不受控制地磕碰著,發(fā)出細(xì)碎的、絕望的聲響。
外面,雨聲嘩嘩,如同永恒的哀歌。
她閉上眼睛,范俊武被扭住胳膊帶走的畫面,與母親抹淚的照片,交替閃現(xiàn)。還有硬盤里那定格模糊的、陰影中的人影……一切像混亂的碎片,在她疲憊不堪的大腦里旋轉(zhuǎn)、碰撞。
她必須做點什么。不能就這樣等死,或者等待下一次被抓捕。
硬盤……范俊武拼死保護(hù)的東西?,F(xiàn)在在哪里?還在他身上嗎?如果他被交給顧言深……那硬盤必定不保。唯一的希望,是范俊武在最后關(guān)頭,將它藏在了某個地方。那個斗室?床底?還是……
她猛地睜開眼。不對!范俊武在被搜身時,雙手是被扭在身后的!他唯一有機(jī)會動作的,是進(jìn)門被推開、她鉆入床底的那一瞬間!那個瞬間極其短暫,他能做什么?
她的心臟狂跳起來,一種近乎荒謬的猜想浮現(xiàn)。她掙扎著坐起身,借著棚外微弱的天光,開始仔細(xì)檢查自己身上——這件屬于范俊武的、濕透的、沾滿泥污的外套。
手指顫抖著,摸索過外套的每一個角落。外面粗糙的布料,里面濕滑的襯里……什么都沒有。失望像冰水般澆下。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她的指尖在外套內(nèi)側(cè)靠近腋下的位置,觸到了一小塊異樣的、硬硬的突起。那里原本有一個小小的、用來掛標(biāo)簽的內(nèi)袋,針腳很細(xì)密。
她的呼吸驟然停止。用指甲小心翼翼地?fù)搁_那已經(jīng)被雨水泡得發(fā)脹的線腳。里面,赫然是一個用更厚的防水塑料緊緊包裹、只有u盤大小的扁平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