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商務(wù)車穿過雨幕,最終駛?cè)胍粋€看似普通的、綠樹掩映的住宅小區(qū),停在一棟灰白色小高層的地下停車場。整個過程平穩(wěn)無聲,如同一次隱秘的遷徙。
車門打開,那兩個沉默的男人引著江詩韻走向一部需要刷卡才能啟動的專屬電梯。電梯無聲上升,最終停在高區(qū)。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吸收了所有腳步聲,兩旁的房門緊閉,像一座現(xiàn)代化的、精致的墳?zāi)埂?/p>
他們在一扇厚重的、沒有任何標(biāo)識的深色木門前停下。其中一人按下門鈴。片刻,門從里面打開。
開門的是一個穿著熨帖旗袍、氣質(zhì)溫婉的中年女人,她看到江詩韻和她手中的拐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但很快便恢復(fù)得體微笑:“江小姐,請進(jìn)?!?/p>
門在身后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室內(nèi)溫暖干燥,光線柔和,空氣中浮動著清雅的茶香。裝修是極簡的中式風(fēng)格,每一件擺設(shè)都透著不動聲色的昂貴。與江詩韻滿身的雨水、泥污和狼狽形成刺目的對比。
一個穿著淺灰色羊絨開衫、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男人,正背對著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窗外被雨水洗刷的城市。即使只是一個背影,也散發(fā)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從容不迫的氣場。
是顧言深。
他沒有立刻轉(zhuǎn)身。江詩韻也沒有開口,只是拄著拐杖,靜靜地站在玄關(guān)處,濕漉漉的拐杖在地毯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肺部的灼燒感在溫暖的空氣中似乎有所緩解,但身體的疲憊和疼痛卻更加清晰地涌現(xiàn)。
那件屬于范俊武的、寬大而骯臟的外套,裹在她單薄的身上,像一個不合時宜的、帶著挑釁意味的戰(zhàn)旗。
“我很好奇?!鳖櫻陨罱K于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他慣有的、溫和而疏離的微笑,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欣賞一件略有瑕疵的藝術(shù)品,“是什么樣的底氣,讓你覺得,有資格和我談條件?”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靈魂。
江詩韻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她的臉色蒼白,眼窩深陷,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里面沒有恐懼,只有一種冰冷的、近乎破碎的平靜。
“不是談條件?!彼_口,聲音因虛弱而沙啞,卻字字清晰,“是通知?!?/p>
顧言深眉梢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似乎對她的反應(yīng)有些意外。他走到沙發(fā)旁,優(yōu)雅地坐下,示意了一下對面的位置?!白??!?/p>
江詩韻沒有動?!皍盤在我手里。里面的東西,我看過了?!?/p>
顧言深端起茶幾上的白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動作從容不迫?!澳贻p人,有時候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一些經(jīng)過剪輯和臆斷的‘證據(jù)’。”
“是不是臆斷,顧總心里清楚。”江詩韻看著他,目光像兩枚冰冷的探針,“演出那晚,鋼梁上的反光,那個拿著對講機(jī)的人,還有那封要求‘后續(xù)處理干凈’的郵件。這些碎片,足夠拼湊出一個不太好看的故事了?!?/p>
顧言深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他臉上的笑容淡去,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像終于卸下了溫和的面具。
“故事有很多種講法?!彼粗Z氣依舊平穩(wěn),卻帶上了寒意,“我可以讓它變成一個天才舞者因傷隕落的悲劇,也可以讓它變成一個……不自量力者誹謗企業(yè)家的鬧劇。你覺得,人們會更相信哪一個?”
“我相信證據(jù)。”江詩寸步不讓,“也相信,總有人不想讓真相永遠(yuǎn)埋在廢墟下面?!?/p>
“比如那個姓范的小子?”顧言深嗤笑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他現(xiàn)在自身難保。你以為,憑你們兩只陰溝里的老鼠,能掀起多大的風(fēng)浪?”
“我們或許不能?!苯婍嵕従彽亍⒁恢本o握的右手從袖口里抽出,攤開。那枚黑色的u盤,靜靜躺在她的掌心,像一枚沉默的、卻蘊(yùn)含雷霆的棋子?!暗绻由贤鮿潘捎浾吣兀考由纤澈竽切€在堅(jiān)持‘鐵肩擔(dān)道義’的同行呢?”
顧言深的瞳孔驟然收縮。王勁松這個名字,顯然觸動了他某根敏感的神經(jīng)。那個以固執(zhí)和不要命聞名的老記者,雖然近年邊緣化,但若真被他拿到這種級別的黑料,確實(shí)會是個不小的麻煩。
房間里的空氣瞬間凝滯。茶香似乎也染上了硝煙的味道。
顧言深盯著她手中的u盤,又抬眼看向她那張倔強(qiáng)而蒼白的臉,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冰冷的審視。他似乎在重新評估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卻敢拿著炸彈走到他面前的舞者。
“你想要什么?”他終于問道,聲音里聽不出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