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在她咳血的嘴角和那只石膏腿上停留片刻,側身讓開?!斑M來吧?!?/p>
醫(yī)館內(nèi)部比外面看起來更顯古舊,彌漫著濃郁的中草藥香氣。光線主要來自幾盞溫暖的臺燈和角落里一個正在咕嘟冒著熱氣的紫砂藥壺。靠墻是一排古色古香的中藥柜,另一邊則擺放著一些簡單的西醫(yī)診療器械,中西合璧,有種奇異的和諧。
“坐?!崩险咧噶酥敢粡堜佒蓛裘迚|的木質診療椅。
江詩韻依言坐下,放下拐杖。老者先是給她診脈,手指干燥而穩(wěn)定。他的眉頭微微蹙起,又看了看她的舌苔。
“邪熱壅肺,氣陰兩傷,兼有瘀血?!彼従彽?,語氣篤定,“外傷倒是小事,調理即可。但這肺……耽擱太久了。”
他沒有問她的傷從何來,也沒有問她為何如此狼狽,只是陳述病情,像一個與世隔絕的、只關心病癥本身的醫(yī)者。
“能治嗎?”江詩韻問,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希冀。
“治能治。”老者放開她的手腕,走到藥柜前,一邊抓藥,一邊淡淡道,“但心病不除,藥石罔效。你郁結于心,氣血逆行,這才是根源?!?/p>
江詩韻沉默。心???她的心病,是這座城市的陰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掌控者,是那個生死未卜的男人,是那份沉甸甸的、不知該如何使用的證據(jù)。
老者將抓好的幾包草藥用桑皮紙包好,又從一個密封的玻璃瓶里倒出一些黑褐色的藥丸,用蠟紙仔細包了。
“煎服之法,寫在里面了。這丸藥,咳得厲害時含服一粒,可暫時鎮(zhèn)咳平喘?!彼麑⑺庍f給她,“診金隨意?!?/p>
江詩韻拿出自己僅剩的零錢,放在桌上。老者看也沒看,只是揮了揮手。“走吧。記住,按時服藥,靜心休養(yǎng)。你這身子,經(jīng)不起再折騰了。”
她拿起藥,拄著拐杖,再次道謝,然后離開了這間充滿藥香的、如同世外桃源般的醫(yī)館。
外面的雨還在下,但手里的草藥包沉甸甸的,帶著一種奇異的、生命的溫度。那個神秘的信息,這個古怪的醫(yī)館,像黑暗中的一只手,在她即將墜落時,又輕輕托了她一下。
她不知道這是否是顧言深游戲的一部分,也不知道前方還有什么在等待。
但她知道,她必須活下去。至少,在弄清楚真相之前,在讓該付出代價的人付出代價之前,她得撐著這具殘破的軀體,走下去。
她攥緊了口袋里那個u盤,和那幾包帶著苦澀草根清香的藥材,一步一步,蹣跚著消失在老城區(qū)的雨巷深處。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范俊武躺在拘留所硬邦邦的床鋪上,聽著同屋此起彼伏的鼾聲和夢囈,盯著天花板上那片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慘白。
他也在等待。等待轉機,等待那個帶著火種的女人,可能創(chuàng)造的、微乎其微的奇跡。
咳血的棋局,仍在繼續(xù)。落子的,已不只是對弈的雙方。
還有那些隱藏在幕布之后,看不清面目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