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那個拾荒老人去而復(fù)返。他似乎發(fā)現(xiàn)自己丟了東西,正低著頭,用一根木棍在剛才經(jīng)過的地方仔細撥拉著。
他看到了蹲在地上、拿著照片無聲流淚的江詩韻。
老人停下了動作,渾濁的眼睛看著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照片,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驚訝,也沒有憤怒。他只是靜靜地看了她幾秒,然后伸出布滿老繭和污垢的手。
江詩韻愣了一下,將照片遞還給他。
老人接過照片,用袖子極其小心地、甚至可以說是珍重地擦了擦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然后重新塞回那個破舊的口袋,按了按,確認不會再掉出來。
他看了一眼江詩韻那只顯眼的石膏腿和她狼狽不堪的樣子,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手,指向鍋爐房一個更加隱蔽的、被幾塊破舊木板虛掩著的角落,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一個“跟我來”的僵硬手勢。
沒有言語,只有動作。
江詩韻看著這個如同從廢墟里長出來的老人,看著他渾濁卻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睛,心中五味雜陳。他是誰?為什么會擁有這張照片?他出現(xiàn)在這里,是巧合,還是……
但她已經(jīng)沒有選擇的余地。老邢生死未卜,外面危機四伏,她獨自一人,拖著這具殘軀,根本無處可去。
她咬了咬牙,用手臂支撐著地面,試圖跟上老人。
老人沒有幫忙,只是放慢了拖拽蛇皮袋的速度,在前面引路。他挪開那幾塊木板,后面竟然是一個僅容一人爬行通過的、低矮的洞口,通向更深、更黑暗的地下。
里面是一段廢棄的、狹窄的供熱管道,早已停止運行,空氣更加污濁,彌漫著陳年的鐵銹和塵土味。管道壁上凝結(jié)著冰冷的水珠。
老人示意她爬進去。
江詩韻看著那幽深、骯臟的管道,胃里一陣翻涌。但她只是猶豫了一瞬,便咬著牙,用手肘和膝蓋,拖著那條沉重的石膏腿,一點一點,艱難地挪了進去。
管道內(nèi)一片漆黑,只有身后洞口透進的微弱光線勾勒出老人佝僂的剪影。他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然后將木板重新挪回,擋住了洞口。
最后一絲光消失了。
徹底的黑暗和寂靜將她吞沒。只有前方老人拖拽蛇皮袋的摩擦聲,和她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在這逼仄的管道里回響,如同通往地獄的序曲。
她不知道這個拾荒老人要帶她去哪里,不知道前方是暫時的安全還是更深的陷阱。
她只知道,自己像一顆被命運隨意撥弄的棋子,在這座城市最骯臟、最不見天日的血管里,繼續(xù)著這場不知終點的、絕望的漂流。
而那張泛黃的舊照片,和照片上兩個男人燦爛的笑容,像一枚燒紅的烙印,深深地燙在了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