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獨厚郡王,郡王多病,太子為其摩心,每與床前靜言,達旦不寢,乃有蜚語,郡王既知所過,緣何不改,盡早婚娶?”
第21章善后
太子在他最弱小時撫育了他,對他并沒有掠奪和欺壓,只是多疑、依賴,但他身處其中,就像睡在一張窄小短床上,無論如何都無法舒展,深感窒息。
他用冷冰冰、干巴巴的鐵律維持自己的理智,在不斷崩潰絕望中重鑄,現(xiàn)在屋內(nèi)暗下來,他的心也靜下來,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審問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東圍,你去衙門投案,認下推倒座屏的事,讓劉童往巍子豪、燕屹和假畫上查?!?/p>
“是?!蹦莻€長相沒有任何出奇之處,摔到樓下的人站起身,一瘸一拐走出去,給劉童一個結(jié)案的借口,一個背鍋的對象,一個賠償?shù)娜诉x。
剩下一個還跪著。
李玄麟問:“沈觀,為什么用弩?”
沈觀生的黑瘦,垂首解釋:“殿下說不能失手,屬下當(dāng)時心急了?!?/p>
李玄麟起身走到他跟前,一腳蹬在他心口上:“背弩是殺人器!這里靠近禁宮,人來人往的酒樓,非軍營的地方出現(xiàn)弩,會讓陛下怎么想?再查到你,又讓陛下怎么想殿下?”
這一腳,新仇舊恨——新仇是太子殺琢云,舊恨是太子殺歐陽家的小娘子。
這一腳顯露出他功夫上的底子,他幾乎不動手,知道他會武功的人少之又少。
用弩的人向后重重摔出去,胸前痛楚令他咬緊牙關(guān),冷汗淋漓,爬起來重新跪好,他感到頭上籠罩了死亡的陰影。
他把事情鬧大了。
哪怕砸掉這間新建的酒樓,也比不上一支弩箭的事大。
不管劉童怎么遮掩,都有人看見打斗情形,他給太子帶來了麻煩。
李玄麟平息氣息——沈觀很忠誠,很有用,強弓硬弩在他手里如同玩物。
他在腦子里仔細研究沈觀生平,回想他的一言一行,隨后柔和目光,蹲身和沈觀對視,伸手整理他臟亂的衣襟:“殿下的意思,讓弩箭一事,從你這里斷開,眾多門客里,太子最喜歡你,若非情勢所逼,他不會這么對你,你別怨恨他?!?/p>
沈觀哆嗦了一下,聲音顫抖:“屬下明白?!?/p>
他小心翼翼脫下外衫,解開腰間連接到雙肩、背弩的繩索,再忍痛取下背弩,放在膝上輕輕撫摸,最后他把背弩放在地上,轉(zhuǎn)向東邊磕頭,神情趨于平和:“屬下叩謝太子?!?/p>
他從腰間拔出一把尖刀,刀尖對準自己腹部,想用盡全力,把刀送到腹中去,蓄勢待發(fā)之際,又本能的收力——李玄麟在瞬間捕捉到他的求生欲。
他很少事前謀劃,人是無法預(yù)料的,就像路上一個人分明要走到對面去,仍然會莫名在半道突然折返——他更多的是事事留意,時時觀察。
善戰(zhàn)者,因其勢而利導(dǎo)之。
沈觀積蓄勇氣,視死如歸,高抬刀,重下手,在刀尖觸到腹部的一瞬,李玄麟忽然捏住他的手腕,按在內(nèi)關(guān)穴上,沈觀手腕劇痛,刀落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音。
他滿頭大汗,張著嘴看向李玄麟,視死如歸的勇氣煙消云散,脊梁一下軟下來,胸前刺痛席卷而來,但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
屋中靜極了,內(nèi)侍的眼睛是傀儡戲人偶的眼睛,盯著他,讓他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