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云單手把燕屹連甲胄拽出壕溝。
燕屹坐在地上,大喘氣,一邊喘,一邊抬起手,看手掌。
兩只手掌都蹭掉了皮,火辣辣地疼,再低頭,小口褲子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顏色,不必揭開兜鍪,他想自己的頭發(fā)、面孔,一定是一片狼藉。
手和腳都軟綿綿的,使不出力氣,輕飄飄的靈魂卻堅實(shí)起來,沉甸甸地壓著皮囊,讓他慢慢平息。
他沒跳過去,但終有一天能跳過去。
琢云拎著他,把他拎地站起來,雙手拍在他兩側(cè)臂膀上,把他扶好、站穩(wěn),燕屹止不住地往下倒,琢云再一次把他拎起來,像捏泥人似的重塑他:“站好。”
傅利走上前來:“統(tǒng)領(lǐng),讓他去歇著吧,這甲重——”
琢云松手,打斷他:“去校場?!?/p>
黑臉都頭上前,伸出雙手?jǐn)v扶住燕屹:“統(tǒng)領(lǐng),還是讓他歇歇吧,小孩初來乍到,做成這樣——”
對上琢云沒有情面、不講感情、沒有討價還價余地的眼睛,他情不自禁松開手,后退一步,險些退進(jìn)坑里去。
“啪”一聲,燕屹再次摔在地上。
琢云沒看他,問黑臉都頭:“你叫什么?”
“屬下白顯章!”
“是個能位列朝堂的好名字,”琢云轉(zhuǎn)身就走,“去校場?!?/p>
傅利緊緊跟上,白顯章心花怒放,緊隨其后,都頭先行,隨后是快行,人群像浪潮一般涌向校場。
燕屹躺在地上,睜著眼睛看天,天高云淡,兩只白鷺相伴著低飛過去,兩側(cè)不斷有腿腳走過,沒人再來伸手扶他一把。
汗慢慢停下來,頭發(fā)、衣物還是濕的,貼在身上冰涼一片。
他昂起頭,脖頸拼命往上抬,使得肩頸、一部分后背離開地面,隨后一只胳膊曲折用力,身體側(cè)向這一側(cè),另一只手手掌撐地,支撐著自己坐起來。
喘勻一口氣,他兩掌撐地,屈膝起身,搖搖晃晃站穩(wěn),拖著步子,一步步往校場走。
校場烏泱泱全是人頭,從西往東排成十列,都頭站在快行前方,西邊第一個是白顯章,東邊第一個空著,是燕屹的位置。
他頂著一口氣,拖著腳步走過去,抬頭看高臺上的琢云。
琢云負(fù)手而立,目視前方,沒有開口,傅利嘴巴一開一合,說的是大戟衛(wèi)巡視宮城如何輪替之事,并在其中夾雜著“狗日的左翊”,“狗娘養(yǎng)的右翊”,“狗屎白馬”,“全他娘的黑了心”等等惡言,很能和都頭、快行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