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渦如同恐怖的磨盤,撕扯著一切。混亂激蕩的水流中,影傀的身體如同被無形巨爪攥緊,猛地扯向那毀滅的核心!冰冷的江水瞬間沒頂!巨大的水壓擠壓著耳膜,發(fā)出轟鳴。手中那枚如同燒紅烙鐵般的微小青銅碎片,邊緣銳利的尖刺已經(jīng)深深陷入他血肉之中,灼熱的高溫混合著劇痛直透骨髓,仿佛在燒灼他的靈魂!
但那雙冰冷的獨(dú)眼在渾濁黑暗的水底!依舊死死燃燒著不滅的執(zhí)念!碎片!必須帶走!
岸上。
“唔……!”陳默最后一絲氣力耗盡,被青衫船夫和半昏的蘇離合力拖上棧橋邊的濕漉漉的泥地。他癱倒在地,渾身污泥和血水,每一次喘息都拉扯著破碎的胸腔,眼前陣陣發(fā)黑。冰冷沉重、粘著污血和指尖傷口的怒江星圖碎片,如同燒紅的烙印,死死壓在胸前糊滿傷口焦糊與污泥的衣襟上。那沉重冰冷帶著腥銹氣息的觸感,是唯一真實(shí)的證明。
蘇離跪在一旁,龜甲緊貼在汗?jié)癖涞男乜谏希鸭y深處滲出點(diǎn)點(diǎn)墨綠的詭異汁液,滴落在泥地上,發(fā)出極其細(xì)微的“嗤嗤”腐蝕聲。她低著頭,劇烈地咳嗽,每一次都帶出粘稠的暗紅色血絲。左手掌心緊握著那塊邊緣刺破皮膚、不斷滑落冰冷水滴的山巔碎圖,寒意順著傷口直透骨髓。
楊少白躺在幾步外,被同樣泥濘的青衫船夫按著肋下。他臉色灰敗,金絲眼鏡不知去向,眼神因劇痛而渙散,嘴角的鮮血混合著泥水流下。
“活…活了?!”青衫船夫喘著粗氣,聲音因脫力和緊張而嘶啞,目光掃過三人,“媽的……老子跑船三十年,沒見過這種陣仗……”
渾濁的江水在棧橋邊緣瘋狂翻涌、退卻,帶走了油污和無數(shù)碎片。巨大的漩渦漸漸擴(kuò)大,發(fā)出低沉的嗚咽,郵輪巨大的、燃燒的脊背緩緩沒入水下,濃煙與蒸汽混合著濃烈的焦糊與血腥氣彌散開來,籠罩著劫后余生的死寂灘頭。
“東西呢……”陳默劇烈喘息著,艱難側(cè)頭,目光如同瀕死的野獸,死死盯住青衫船夫,“影傀……那碎片……”
“影傀?旋渦吞了!老子就看見那小鬼子抓了個(gè)啥玩意下去……十死無生!”青衫船夫抹了把臉上的泥水,朝著越發(fā)擴(kuò)大、如同巨獸喉嚨般的漩渦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呸!下黃泉作伴去吧!”
漩渦邊緣,渾濁的黑水翻滾攪動,隱約可見一些扭曲的、被撕碎的雜物和尸體緩緩卷入深處。再也看不到任何黑影。
碎片沉江?還是落入九幽?
“咳……滇西……滇西……”楊少白虛弱的聲音帶著濃重的血腥氣響起。他艱難地抬起一只滿是污泥、還在顫抖的手,手指指向南方無盡漆黑的夜空,氣息斷斷續(xù)續(xù),如同風(fēng)中殘燭,“……山水……大兇……匯……”話音未落,猛地又是一陣劇烈的嗆咳,徹底失去了意識。
滇西!
如同最后一聲警鐘。
陳默猛地抓緊了胸前那方冰冷沉重、粘滿血污的怒江碎圖!粗糲的刻痕刺痛手心。黑暗中,似乎有祖父的血瞳與銅印的冰冷重量在疊加沉浮。
黃浦江的濁浪在夜色下涌動,低沉嗚咽如同冤魂的慟哭。棧橋殘破的影子投在污濁的水波上,扭曲晃動,如同通向深淵的詭門。岸邊,幾盞未熄滅的航標(biāo)燈在遠(yuǎn)處漂浮的煙塵中透出點(diǎn)點(diǎn)微弱慘綠,如同幽冥的窺視。
青衫船夫脫下幾乎被扯爛的濕漉外褂,鋪在冰冷泥地上,將徹底昏迷的楊少白放平,又撕下還算干凈的布條按壓在那猙獰的肋下傷口,試圖阻止更多的血滲出。動作粗暴卻又帶著一種老船工的利落與焦急。
蘇離扶著冰冷的石柱勉強(qiáng)站起,臉色慘白得毫無人色。夜風(fēng)卷起她凌亂濕透、粘著血塊的鬢角發(fā)絲,劃過臉頰,冰冷刺骨。墨綠旗袍的下擺早已被撕裂出幾道豁口,沾染著污泥與暗紅的血液。她低垂著眼瞼,看著自己左手掌心——那枚邊緣鋒利、染著自己新鮮血液的雪山殘片,正被冰冷的指尖死死攥住。龜甲吊墜緊貼著鎖骨下方破損的衣衫,裂紋深處滲出的墨綠汁液染透了一小塊衣料,刺鼻的腐朽氣息混合著血腥不斷鉆進(jìn)鼻腔。
那觸感,像握著一塊剛從雪山頂采下的千年玄冰,凍得她幾乎要失溫。
她微微側(cè)首,目光落在旁邊泥地上如同瀕死野獸般劇烈喘息、卻仍死死攥緊胸前怒江碎圖的陳默身上。那月白色西服早已成襤褸血衣,胸前燒焦的傷痕下滲出血水,與污泥混合成粘稠的黑紅。懷中被雙臂緊護(hù)的怒江銅片輪廓隱約突出,仿佛是他僅存的心跳證明。
她的目光很短暫,如同夜色中掠過的飛鳥,沒有絲毫情緒,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靜與疲憊的虛無,映著不遠(yuǎn)處郵輪沉沒點(diǎn)漸趨平靜、卻深不見底的漩渦暗流。
青衫船夫處理好楊少白,抹了把臉上的水汽與冷汗,狠狠朝江面漩渦的方向啐了一口,那里只剩下翻滾的水花與油污,哪里還有半點(diǎn)影傀的蹤跡。
“船沉了,”他聲音干澀,像是被砂紙磨過,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又有著底層人特有的認(rèn)命般的戾氣,“東西也碎干凈了!姓楊的再耽擱下去……肺葉子都得咳出來!得找個(gè)地方拔彈片!”他用力將昏迷的楊少白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掙扎著想將他背起,“小子!撐著點(diǎn)!你還有氣!起來幫忙!”他沖著陳默低吼了一聲,目光掃過陳默胸前鼓脹的衣襟與蘇離掌中寒光微閃的碎片,最后在那龜甲詭異裂縫上微不可察地頓了頓。
“走!”青衫船夫猛地用力,將沉重的楊少白上半身背起。他腳步踉蹌了一下,站直身體,目光如同刀子,在死寂的灘頭割裂夜色。“沒死透的跟緊了!”
那目光掃過陳默胸前:“小子!”再指向蘇離:“丫頭!”最后落在自己背上昏迷的楊少白臉上,沾滿泥水污血的嘴角扯出一個(gè)似哭非笑的弧度,嘶啞聲音在寒冷的江風(fēng)中狠狠吐出最后一句:
“**滇西再見!**”
夜風(fēng)卷起濃煙,裹著血腥與絕望。遠(yuǎn)處漂浮的航標(biāo)燈,在黃浦江翻涌的油污濁浪中,明滅如同冰冷的嘲笑。黑暗,吞沒了所有喘息與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