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的光芒漸漸斂去,如同潮水退卻,留下死寂的潭面和一片令人心悸的寧靜。乳白色的光暈縮回碑體,只在那些古老符文上留下淡淡的余暉,仿佛喘息未定?;\罩巨石的結界穩(wěn)固下來,將外界潭水的陰寒與怨氣隔絕,形成一方短暫的庇護所。
四人或坐或靠,癱在冰冷的黑石上,胸膛劇烈起伏,貪婪地呼吸著結界內相對干凈的空氣。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席卷全身,連動一根手指都覺得費力。
蘇離將黯淡不少的龜甲緊緊抱在懷里,感受著其中緩慢恢復的溫潤。與石碑的共鳴讓她對搬山一脈的傳承有了更深的理解,但同時也知曉了更沉重的責任。她望向潭水深處,那里被鎮(zhèn)壓的“怨煞之源”如同沉睡的兇獸,每一次微弱的悸動都讓她心頭發(fā)緊。
楊少白靠著石碑基座,掌心的烙印依舊傳來隱痛,但比之前減輕了許多。他閉目凝神,仔細回憶著方才光圖中顯現(xiàn)的“生門”路徑,在心中反復推演。那條路蜿蜒曲折,指向潭外一片未知的山域,看似生機,卻總感覺暗藏玄機。他不敢有絲毫大意。
陳啟收回發(fā)丘印,左臂的詛咒紋路暫時蟄伏,但那種如芒在背的冰冷聯(lián)系感并未消失,只是變得極其微弱。他更擔心的是羅烈。目光轉向那個拄著巨斧、單膝跪地的魁梧身影。
羅烈低垂著頭,亂發(fā)披散,遮住了面容。沉重的喘息聲逐漸平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般的沉默。周身那層暴戾的血色煞氣已然消散,露出古銅色皮膚上縱橫交錯的舊傷新痕,以及那些尚未完全褪去的暗色紋路。他保持著跪姿,寬厚的肩膀微微顫抖,仿佛背負著無形的千鈞重擔。
沒有人先開口。巨石上的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之前的并肩作戰(zhàn)是絕境下的本能,如今危機暫緩,那場失控帶來的裂痕與尷尬,便無聲地彌漫開來。
最終,是陳啟打破了沉默。他走到羅烈身邊,沒有伸手去扶,只是平靜地開口,聲音還帶著激戰(zhàn)后的沙?。骸斑€能動嗎?”
羅烈身體僵了一下,沒有抬頭,悶悶地“嗯”了一聲,聲音粗糲得像砂紙摩擦。
“能動就好。”陳啟頓了頓,繼續(xù)道,“石碑的力量是暫時的,這地方不能久留。楊兄找到了出路,我們必須盡快離開?!?/p>
羅烈依舊沒有抬頭,只是握緊斧柄的手指關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他喉嚨滾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么,卻最終只化為一聲極輕的、幾乎聽不見的嘆息。
蘇離看著羅烈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她猶豫了一下,輕聲道:“羅大哥,剛才……謝謝你。”
這話像一根針,輕輕刺破了某種東西。羅烈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眼神復雜地掃過蘇離,又迅速避開,最終落在陳啟臉上。那眼神里有未散盡的狂躁余燼,有深不見底的愧疚,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茫然。
“謝我什么?”他聲音干澀,帶著自嘲,“謝我沒把你們都砍了?還是謝我差點把這破石頭砸了?”
陳啟直視著他的眼睛,沒有絲毫閃躲:“謝你在最后關頭,選擇了相信我們,把力量引向了石碑。”
羅烈瞳孔微縮,嘴唇抿成一條堅硬的直線。他避開陳啟的目光,重新低下頭,看著自己布滿老繭和傷痕的手掌,喃喃道:“那股力量……它還在……像個餓鬼,隨時想把我吞掉?!彼曇衾飵е唤z不易察覺的恐懼,這是以往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卸嶺力士從未有過的。
“我們知道?!标悊⒌恼Z氣依舊平穩(wěn),“詛咒沒根除,它纏著我們每一個人。你身上的反應最劇烈,但這不是你的錯?,F(xiàn)在我們要做的,不是糾結對錯,而是找要徹底解決它的辦法?!?/p>
這時,楊少白也走了過來,他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恢復了冷靜:“陳爺說得對。羅兄,你方才注入石碑的力量,雖然狂暴,但其本源仍是卸嶺一脈至剛至陽的煞氣,對鎮(zhèn)壓那陰邪的‘怨煞之源’起到了關鍵作用。這說明,你的力量并非完全是詛咒,關鍵在于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