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牛掰斷青銅鎖鏈的脆響還在墓室里蕩著,陳啟耳膜嗡嗡作響。他攥著發(fā)丘印的手心全是汗,印璽邊角的鋸齒豁口硌進皮肉里,帶著股鐵銹混著尸油的腥氣。剛才那鎖鏈斷口崩出來的碎渣子濺到他臉上,冰涼,帶著股陳年血垢的酸腐味。
“操……這鏈子……”鐵牛喘得像個破風(fēng)箱,完好的左手虎口裂開道血口子,正往下滴著血珠。他剛才是真發(fā)了狠,硬用蠻力把纏在石鎖斷臂上的青銅鏈子給掰斷了。那鏈子足有小兒臂粗,裹滿了黑綠銅銹,斷口處露出的銅芯子卻是暗紅色的,像浸透了血。
石鎖癱在墻角,斷臂的傷口被鏈子勒得發(fā)黑,邊緣的皮肉翻卷著,露著白森森的骨茬。他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嘴唇哆嗦著,獨眼死死盯著穹頂那九口棺材:“疤臉哥……咱……咱到地方了……”
刀七靠在他旁邊,肋下的箭洞糊著層黑泥,早看不出是血還是膿。他那只獨眼半瞇著,渾濁的眼珠子映著高處懸棺投下的影子,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七星……北斗……九顆……多出來兩顆是給誰預(yù)備的……”
陳啟抬頭。主墓室穹頂高得嚇人,黑黢黢的巖壁上嵌著九口巨大的棺材,被胳膊粗的青銅鎖鏈吊著,懸在半空。棺材也是青銅的,裹著厚厚的綠銹,形狀像放大了的梭子,兩頭尖中間鼓。九口棺材排布的方位極其詭異,乍看像是北斗七星,可勺子柄那兒多吊了兩口,硬生生把北斗的勺子扯成了個歪扭的鉤子。
“九星……”蘇離的聲音輕飄飄的,像從地縫里鉆出來的。她縮在陳啟身后半步遠的地方,脖子上的龜甲殘片用破布條纏著,緊貼著鎖骨。那張臉白得發(fā)青,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只有一雙眼睛亮得嚇人,死死盯著穹頂那歪扭的“鉤子”?!氨倍分魉?,九星……是死中求活的路子……多出來那兩顆,是‘左輔’、‘右弼’,死門里的生眼……”
她說話時,龜甲殘片隔著布透出點微弱的涼意,陳啟離得近,能感覺到。那涼意不像是石頭該有的溫度,倒像是塊冰,貼著皮肉往骨頭縫里鉆。他想起江底那扇青銅巨門,想起門縫里滲出的黑霧,想起被黑霧裹住、眨眼化成灰的兄弟……胸口那方發(fā)丘印又燙了起來,鋸齒狀的豁口刮著心口窩的皮肉,一陣陣抽著疼。
“生眼?”鐵牛抹了把臉上的汗,混著血和銹渣子,糊了一臉?!霸谀膬海恐赋鰜?!老子爬上去掀了它!”
“別動!”楊少白的聲音嘶啞干澀,像砂紙磨鐵。他一直縮在墓室最暗的角落里,抱著他那寶貝羅盤,手指頭在盤面上神經(jīng)質(zhì)地劃拉著。這會兒他猛地抬起頭,亂糟糟的頭發(fā)底下,一雙眼睛熬得通紅,眼白上爬滿了血絲,死死盯著穹頂?shù)墓撞年嚒!熬判菓夜住筝o右弼是虛星……生門不在星上……在……在星位挪移的縫隙里……”
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后幾個字幾乎含在喉嚨里。抱著羅盤的手抖得厲害,盤面上的磁針也跟著亂顫,發(fā)出細微的“嗡嗡”聲。
“挪個屁的縫!”鐵牛不耐煩地吼了一嗓子,唾沫星子混著血沫子噴出來,“你就說!砸哪口!”
楊少白沒理他。他佝僂著背,整個人幾乎趴在了羅盤上,枯瘦的手指在盤面上飛快地掐算著,嘴里念念有詞,聲音又急又快,像中了邪。墓室里只剩下他急促的喘息聲和羅盤磁針亂顫的嗡鳴。
陳啟的心也跟著那嗡鳴聲一抽一抽的。他看見楊少白額角的青筋都爆起來了,汗珠子順著鬢角往下淌,滴在羅盤銅面上,瞬間就被吸干了,留下個深色的印子。這老小子……不對勁。陳啟下意識地摸向懷里,那里除了發(fā)丘印,還貼身藏著半張他爹留下的拓片,上面有個模糊的星圖標記,旁邊潦草地寫著“九星移位,死門洞開”。
就在這時!
滴答。
一滴粘稠、漆黑的液體,毫無征兆地從穹頂正中央那口懸棺的底部滴落下來。
聲音不大,卻像滴在了每個人的心尖上。
啪嗒。
黑液砸在下方青石板鋪就的地面上。
嗤——!
一股刺鼻的白煙猛地騰起!伴隨著令人牙酸的腐蝕聲!
堅硬如鐵的青石板,竟如同被潑上了強酸!瞬間被蝕出一個拳頭大小的深坑!坑洞邊緣的石質(zhì)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焦黑琉璃狀,還在“滋滋”地冒著細小的氣泡!
“操!”鐵牛倒吸一口涼氣,巨大的身軀下意識地后退半步。
石鎖和刀七也驚得瞪大了眼睛。
陳啟的瞳孔猛地一縮!那黑液……和江底青銅門縫里滲出的東西一模一樣!燒皮蝕骨!
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