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山的后背死死抵在冰冷的石壁上,堅硬的巖石棱角硌得他生疼,可這點皮肉之苦跟心底炸開的那股寒意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嘩啦……嘩啦……
那沉重拖拽的聲音穿透厚厚的石門,一下下,狠狠地砸在他的神經(jīng)上。聲音不大,卻像有根無形的鐵鏈直接捆住了他的心臟,每一次拉扯都牽扯著劇痛。冰冷的地氣帶著濃重的土腥味兒混合著鐵銹味,無孔不入地鉆進鼻子和毛孔里,皮膚上激起一層又一層細小的顆粒。
火折子被他下意識地死死攥在手心,微弱的藍色火苗舔舐著指尖的油布,發(fā)出細微的滋滋聲,隨時都要熄滅。豆大的汗珠不受控制地從他額角滲出,聚攏,冰涼地滑過鬢角,砸在領(lǐng)口里,激得他猛地一個激靈。
他不是沒見過邪乎東西。陳家干的就是與地底亡魂打交道的營生,湘西養(yǎng)尸地里的百年蔭尸,秦川古葬坑里的殉葬鬼兵…那些玩意兒雖然兇,但總有道理可講,有命門可尋。可這門后頭的東西…那聲音不像活物,甚至不像他理解里的任何東西,只有一種純粹而古老的陰戾,帶著某種吞噬一切的饑渴,正透過石門,冰冷地注視著他。
嘩啦……嘩啦啦……
聲音似乎更清晰了,拖拽的節(jié)奏甚至帶上了一點黏連的滯澀感。陳遠山的心跳,隨著這黏連的節(jié)奏,也跟著跳漏了幾拍。
“不能慌…”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劇痛混合著鐵銹般的血腥味兒在嘴里彌漫開,強行將快要失控的思緒拉了回來。腦子里像過電般閃過父親那張刻板嚴厲的臉:“發(fā)丘一脈,守的是人間正道,鎮(zhèn)的是地下妖邪!百邪辟易,唯在正念不移!心亂了,印就死了!”
懷中的發(fā)丘印似乎感應(yīng)到他強行凝聚的心念,緊貼著胸口的那一小片皮膚,竟然傳來一絲極其微弱、但異常堅韌的溫熱。這感覺像寒冬里的一點燭火,雖不能驅(qū)散嚴寒,卻足以讓他穩(wěn)住身形,不至于被那門后的未知徹底壓垮。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彎下腰,放低重心,將身體蜷縮得更貼近地面,像一只蓄勢待發(fā)的獵豹。那雙微微瞇起的眼睛,在火折子晦暗不定的光線下,死死盯住了石門下方那個碗口大的血污凹陷。
“機關(guān)…鑰匙孔?”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被他自己否定了。那凹陷的形狀如此扭曲古怪,絕非任何已知的鎖匙孔竅。他屏住呼吸,側(cè)耳凝神,努力去過濾掉那該死的、攝人心魄的鐵鏈拖拽聲。
咔噠…嗒…
終于,在鐵鏈聲沉悶的間隙里,一絲極其輕微、如同小石子滾過空膛的聲響被他捕捉到了。這聲音短促得如同錯覺,卻清晰無比地是從血污凹陷的內(nèi)部發(fā)出的!
幾乎是同時,他感到地面極輕微地一震!非常輕微,就像遠處有重物墜地,但震動絕對源自腳下,而非那不知相隔多遠的大門之外!
陷阱?翻板?弩箭?
陳遠山頭皮瞬間炸開,身體的本能反應(yīng)快過思維!就在地面震動傳來的剎那,他蓄力的雙腿猛蹬身后石壁!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幾乎貼著冰冷潮濕的地面向斜前方疾竄而出!選擇的落腳點,正是剛才探查過確認安全的、靠近石門右側(cè)那塊稍微干燥的巖壁角落!
動作快如閃電!
砰!咔嚓嚓——!
就在他身體剛竄離原地的瞬間,他剛剛倚靠的那一大塊石壁,毫無征兆地整個向內(nèi)凹陷塌陷下去!一個黑黢黢的翻板孔洞瞬間出現(xiàn)!接著,幾乎是毫厘之差,三道烏黑的寒芒發(fā)出刺耳的尖嘯,從他原先蹲著的位置上方石壁縫隙里激射而出,狠狠地釘在了他剛才倚靠的石壁位置!弩箭的勁頭之大,完全沒入巖壁深處,只留下三個冒著森森寒氣的孔洞和尾羽急顫!
好險!若不是聽聲辨位加上多年練就的對危機的本能直覺,現(xiàn)在他就是地上那三根透骨釘下的一灘肉泥了!
陳遠山身體伏地,驚魂未定,冷汗涔涔而下。剛才那一串耗盡了他一口氣,胸口還在劇烈起伏。他抬起頭,望向那扇黝黑的巨大石門,心臟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門后那沉重的拖拽聲,不知何時竟然停了!
停了!
這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比剛才連綿不斷的聲音更加恐怖!
他連大氣都不敢喘,身體肌肉繃緊如拉到極限的弓弦,所有感官都提到了極致。
……嗡!
一絲若有若無的低鳴,如同蚊蚋振翅,極其微弱地穿透石門傳來。這聲音不是物理的聲波,更像是某種惡毒的意念直接轟進陳遠山的識海深處!伴隨著這聲低鳴,一股遠比之前濃郁百倍、充滿了腐爛、怨毒和絕望等無盡負面情緒的污穢之氣,陡然從石門上那個碗口大的血污凹陷中噴涌而出!
這穢氣瞬間席卷了整個空間,陰冷刺骨得如同實質(zhì)化的冰針!
嗡——!??!
低鳴聲陡然拔高,變成刺穿耳膜的尖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