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被問得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巴德話里的意思。
飽受磨坊稅和烤爐稅盤剝的,絕不止他們一家。這種無聲的反抗,或許在佃農(nóng)們之間早已心照不宣。他心頭那點因違法而生的忐忑,瞬間被一種隱秘的、同病相憐的激動取代。
巴德不再說話,磨刀的聲音在清晨的寂靜里顯得格外清晰??栒驹谝慌裕犞菃握{(diào)的“嚓嚓”聲,目光落在理發(fā)店門外那條通往鎮(zhèn)西的土路上,心里七上八下地等著西思爾回來。時間仿佛被那磨刀聲拉長了,每一刻都帶著沉甸甸的期盼和不安。
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西思爾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土路的盡頭。他沒有像往常那樣懶洋洋地踱步,而是腳步輕快,臉上帶著一種完成任務(wù)后的得意,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謹慎。他走近理發(fā)店,先警覺地掃視了一下四周,確認沒有閑雜人等,才閃身進了店門,順手將半掩的門板又合攏了些。
“成了!”西思爾壓低聲音,帶著點邀功的意味對巴德和卡爾說,同時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塊用破舊亞麻布包裹著的、沉甸甸的東西。
卡爾的心猛地一跳,湊上前去。巴德也停下了磨刀的動作,抬眼看向西思爾手中的布包。
西思爾解開布包,露出里面兩塊盤子大小、邊緣被打磨得相對圓潤的灰褐色石餅。石餅表面粗糙,中心位置鑿出了淺淺的凹坑,其中一塊的邊緣還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這就是……磨盤?”卡爾有些遲疑地伸出手指,觸碰到那冰涼堅硬的石頭表面。和他想象中那種帶手柄、能轉(zhuǎn)動的大石磨完全不同。
“小玩意兒,手磨?!蔽魉紶柲闷鹉菈K邊緣有缺口的石餅,比畫著,“老馬嘎說了,找根結(jié)實的硬木棍子,削個手柄,卡進這個槽里。喏,這塊平的墊在下面,”他指著另一塊,“把麥子或者豆子放在中間這個坑里,上面這塊蓋上去,轉(zhuǎn)動手柄,就能磨了?!彼贿呎f,一邊用手掌模擬著轉(zhuǎn)動的動作,“就是慢點,費力點,比不上大磨盤,但自家偷偷磨點口糧,省下稅錢,足夠了!”
卡爾的眼睛亮了起來,雖然簡陋,但這確實是個辦法!他想象著母親亞麗爾坐在家里,用手轉(zhuǎn)動這小磨盤的樣子,雖然辛苦,但省下的每一粒糧食都是實實在在的。
“花了多少?”巴德冷不丁地問了一句,目光銳利地掃過西思爾的臉。
西思爾臉上的得意僵了一下,隨即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指:“老馬嘎那家伙,精得很。兩塊破石頭,要了我7個銀幣……”
他說話鋒一轉(zhuǎn),湊得更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他說了,用的時候千萬要藏好,動靜盡量小。要是讓狗腿子抓住,就不是罰錢那么簡單了?!彼隽藗€抹脖子的手勢,“老馬嘎說他見過有人因為私磨被抓,磨盤當場砸碎,人也被打了一個半死,還罰了一筆錢?!?/p>
卡爾心中一凜,剛剛升起的興奮感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兩塊沉甸甸的石餅,感受著它們粗糙的紋理和冰冷的溫度,這小小的、丑陋的工具,此刻仿佛承載著巨大的風險,也寄托著一家人省吃儉用的希望。他鄭重地點點頭:
“我明白,西思爾先生,謝謝您。我們一定小心藏好,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用?!?/p>
“嗯?!蔽魉紶枒?yīng)了一聲,似乎對卡爾的謹慎態(tài)度還算滿意。他隨即又恢復(fù)了那副懶洋洋的樣子,往旁邊的凳子上一靠,“事兒辦完了,該結(jié)賬了吧?我的早飯錢可是預(yù)支了的,現(xiàn)在又替你跑了趟腿……”
“我身上沒帶這么多錢,老師,回頭給你行嗎?”卡爾有點窘迫,銀幣他可不敢往身上帶著,藏在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