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冰冷的溪水如同沉重的鉛塊,裹挾著泥沙和腐爛的枝葉,持續(xù)沖擊著一心緊貼岸邊蕨叢的身體。水流的寒意透過作戰(zhàn)服,直刺骨髓。水面幾乎沒到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水腥氣和泥土的窒息感。
寬大的蕨葉垂落,在他頭頂形成一個相對密閉的空間,隔絕了部分雨幕,卻也讓那沉重的腳步聲、鎖鏈的摩擦聲和土匪們惡毒的咒罵更加清晰地灌入耳中,如同鈍器敲打著神經(jīng)。
當(dāng)那支押送著垂死精靈俘虜?shù)耐练诵£?duì),拖著沉重的步伐和絕望的鎖鏈聲,最終消失在雨幕下游方向的拐角處,被茂密的植被徹底吞沒時,溪流兩岸的“死寂”才被打破。
“嘩啦!”
一心猛地從藏身的渾濁溪水中站起,冰冷的水流瀑布般從他身上傾瀉而下。
他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第一時間抹去臉上的泥水,左手閃電般探向斜跨在胸前的M4步槍。
他的右手靈敏地壓下彈匣釋放鈕,沾滿泥水的彈匣落入掌心,被他順勢塞進(jìn)腰后的回收袋。隨后,兩指解鎖拉機(jī)柄,猛地向后一拉到底,右手又順勢接住彈出的銅色子彈。
清脆的金屬摩擦聲后,是清晰的水流聲,槍膛和緩沖管里積存的溪水混合著少量泥沙,順著拋殼窗和彈匣井下汩汩流出。
直到確認(rèn)槍中的積水基本流出,他才松手讓槍機(jī)迅速復(fù)位,再重新裝上彈匣。
隨后,他舉起槍,警戒著土匪離去的方向,緩緩渡過溪水。
對岸的蕨叢和巖石縫隙中,幾個濕透的身影猛地竄了出來,臉上混雜著雨水、泥漿和尚未褪盡的驚悸與憤怒。
“那…那是我們的同胞!”莉瑞安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雨水沖刷著她蒼白的臉,那雙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燃燒著熊熊怒火和深深的恐懼,“他們…他們把她的腿打斷了!像拖牲口一樣…”
“我們必須救他!”菲恩的聲音斬釘截鐵,他猛地看向一心,眼神里充滿了急迫和一種近乎哀求的堅(jiān)決,“隊(duì)長!就在前面!我們跟上去,趁他們還沒走遠(yuǎn)!我們…”
“不行?!币恍牡穆曇舨桓?,卻像一塊冰冷的巖石砸進(jìn)沸騰的水中,瞬間澆熄了精靈們剛剛?cè)计鸬臎_動火焰。
他此刻正抬起手臂,用濕透的袖口用力抹了一把護(hù)目鏡上的雨水和泥點(diǎn),露出后面那雙冷靜得近乎無情的翡翠色眼眸,目光掃過每一張因憤怒和急切而扭曲的年輕面孔。
“為什么?!”莉瑞安幾乎是尖叫出來,淚水混合著雨水在她臉上肆意流淌,“我們看到了!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同胞被拖去受折磨!那些土匪,會把他撕碎的!”
“因?yàn)槲覀冏霾坏健!币恍牡穆曇粢琅f平穩(wěn),但每個字都像淬了冰,“看清楚現(xiàn)實(shí),莉瑞安。。。還有你們所有人?!?/p>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刺向身邊的眾人:“你們沒有接受過系統(tǒng)的人質(zhì)營救訓(xùn)練,別以為在舊礦洞弄巧成拙就算過了?,F(xiàn)在,在這種視線、聽覺雙重受限,敵情不明,人質(zhì)重傷瀕死的情況下強(qiáng)行區(qū)做這件事,成功的概率無限接近于零。最大的可能是什么?”
他不需要等待回答,冰冷的現(xiàn)實(shí)已經(jīng)砸了出來:“是我們?nèi)勘┞?,陷入混?zhàn)。你們的同胞會在第一時間被處決。然后,我們這支深入敵后的偵察小隊(duì),會被數(shù)倍于己、熟悉地形的敵人包圍、分割、殲滅在這片我們連方向都難以辨別的綠色地獄里。任務(wù)徹底失敗,我們所有人,包括那個俘虜,都得死在這里。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營救’?”
精靈們被他毫不留情的剖析釘在原地,如同被兜頭潑了一盆冰水。憤怒依舊在胸腔里燃燒,但那股不顧一切的沖動,卻被一心理性而殘酷的“生存算術(shù)”狠狠壓制住了。
“那…那就這樣不管了嗎?”托倫的聲音沙啞,帶著最后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