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鷹峽的硝煙還沒散盡,繳獲的糧食彈藥剛分到手里還沒捂熱乎,林風那邊就又帶來了讓人心頭咯噔一下的消息。
“師長,監(jiān)聽有發(fā)現(xiàn)。”林風的聲音壓得很低,生怕驚擾了什么,“中央軍和桂軍的通訊突然頻繁起來,雖然加了密,但呼號……很多都是新出現(xiàn)的,以前沒聽過。調(diào)動命令指向……還是西邊,更具體了,像是……像是在拉網(wǎng)?!?/p>
“拉網(wǎng)?”張百川盯著地圖上那片被標注得越來越密的黔東山地,眉頭擰成了死疙瘩,繳獲帶來的那點輕松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媽的,剛吃飽一頓,催命符就又來了。何萬山啐了一口,看著周圍正因為補充了彈藥糧食而士氣稍振的戰(zhàn)士們,心里頭沉甸甸的。
“師長,咱們現(xiàn)在目標太大,三千多人,走到哪兒都藏不住。老徐憂心忡忡,“敵人這明顯是摸準了咱們大致方向,正一層層堵過來,再往西走,怕是……”
話沒說完,但意思誰都明白。再走下去,就是自己鉆進口袋里讓人家扎口了。
張百川沒說話,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從他們現(xiàn)在的位置,慢慢向西,再向西,掠過那些標注著敵軍的箭頭和番號,最終,指尖停在了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偏僻的小點上——黃平。
他的目光在那里凝固了。
黃平,地方不大,但地圖顯示有一條小路可以繞過敵人重兵布防的幾個主要隘口,穿插到敵人包圍圈的側后,更重要的是,根據(jù)零星的情報和之前繳獲文件上的只言片語推斷,那里可能暫時空虛,因為敵人認為紅軍主力不可能、也不敢在重壓之下進行如此遠距離、無后方的大縱深穿插。
風險極大。長途奔襲,兵力疲憊,地形不熟,一旦判斷失誤,或者中途暴露,就是全軍覆沒的死局。
但坐以待斃是死,硬闖封鎖線也是死,唯有出敵意料,打亂敵人的部署節(jié)奏,才有一線生機。
“咱們不去鉆他的口袋了?!睆埌俅ê鋈婚_口,聲音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咱們?nèi)ネ彼难邸?/p>
眾人一愣,沒明白過來。
張百川的手指重重地點在黃平上:“打這里,百里奔襲,拿下黃平。
“黃平?”何萬山湊過去看,“這……這離咱們這兒小二百里地呢,全是山路,咱們這么多人……”
“就是要快,要出敵不意。張百川眼神銳利,“他不是覺得咱們不敢動嗎?不是覺得咱們只會逃嗎?老子偏要動,還要動到他想不到的地方。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掃過一眾干部:“全師輕裝,只帶武器彈藥和五天口糧,所有不必要的輜重,全部就地掩埋或分發(fā)老鄉(xiāng),傷員……能走的盡量跟上,實在不能走的,發(fā)足銀元,找可靠老鄉(xiāng)安置。
命令一下,下面一片嘩然。
“師長,二百里山路啊,還要打仗?兄弟們剛緩口氣……”
“糧食只帶五天?萬一……”
“傷員怎么辦?不能丟下弟兄們啊。
張百川猛地一拍桌子,聲響不大,卻讓所有議論瞬間停止。他目光冷冽地掃過每一個人:“舍不得?舍不得就得一起死,想活命,就得豁出命去跑,跑贏了,就有生路,跑輸了,就地埋骨,沒什么好討價還價的。
他頓了頓,聲音放緩,卻更顯沉重:“傷員,是我的兄弟,也是你們的兄弟,留下,是給他們一條活路,跟著咱們,才是死路,這件事,執(zhí)行命令。
最終,命令被強行貫徹下去,隊伍里彌漫著一種悲壯而決絕的氣氛,重傷員被含淚安置,輕傷員咬緊牙關表示能跟上。大量的糧食和繳獲的笨重物資被就地處理,每個人身上只剩下武器和沉重的彈藥袋,以及五天的干糧。
“出發(fā)。張百川沒有任何動員,只是簡單兩個字。
三千多人的隊伍,一頭扎進了黔東連綿起伏、仿佛沒有盡頭的群山之中,這是一場意志和速度的極限考驗。
山路崎嶇陡峭,夜雨冰冷泥濘。戰(zhàn)士們咬著牙,互相攙扶著,拼命邁動雙腿。沒有人說話,只有粗重的喘息聲、腳步踩進泥濘的噗嗤聲、和武器碰撞的輕微金屬聲。
掉隊的人越來越多,但隊伍不能停。后面的人拉起前面的人,體力好的分擔著體力差的裝備。
“快,快,跟上。干部們嘶啞著喉嚨,來回奔跑催促。
“兄弟,堅持住,過了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