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回聲還在山坳里滾蕩,硝煙嗆得人直咳嗽,三營陣地上,活下來的戰(zhàn)士們互相攙扶著,麻木地?fù)焓爸鵂奚鼞?zhàn)友留下的武器彈藥,空氣里除了火藥味,就是一股迷茫的死寂。
老兵何萬山一屁股坐在戰(zhàn)壕沿上,扯開破爛的衣領(lǐng),呼哧帶喘:“娘的,真讓營長說中了,這幫白狗子,炮一啞,直接就蔫了,可惜了咱那幾顆好手榴彈……”
他話音未落,張百川已經(jīng)踩著滿地的彈殼和碎土走了過來,臉上依舊是那副看不出深淺的表情,只有眼底深處藏著一絲極淡的疲憊。
“收拾東西,能帶走的全帶上,帶不走的,砸了、埋了。五分鐘,準(zhǔn)備轉(zhuǎn)移。”張百川的聲音不高,卻像驚雷砸在每個剛松懈下來的人心上。
“轉(zhuǎn)移?”一個臉上稚氣未脫的小戰(zhàn)士猛地抬頭,手里還攥著半截干糧,“營長,咱們……咱們不是打贏了嗎?把他們炮都端了。
旁邊一個老兵抬手就給他后腦勺來了一下,壓低聲音罵:“贏個屁,聽營長的,狗日的援兵到了,再不跑,等人家包圓兒啊?”
張百川沒理會這小插曲,目光掃過周遭:“動作快,傷員優(yōu)先,能走的扶著不能走的,實在不行用樹枝做擔(dān)架。萬山,帶你的人斷后,把痕跡弄亂點,往東南方向設(shè)置簡易詭雷或障礙?!?/p>
“是。何萬山噌地站起來,招呼著幾個還能動彈的老兵就往陣地后方跑。
隊伍倉促集結(jié)起來,比來時稀薄了一大半,人人帶傷,腳步踉蹌,但沒人吭聲,只是沉默地跟著前面那個背影,一頭扎進了陣地側(cè)后的密林深處。
林子里的路不好走,荊棘灌木扯著破爛的軍裝。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前方突然傳來一陣窸窣聲和低低的喝問:“站住,哪個部分的?”
“紅六師十八團三營,前面是誰?”警衛(wèi)員立刻搶前一步,端起了槍。
對面沉默了一下,接著,幾個衣衫襤褸、甚至有人光著腳的士兵攙扶著鉆了出來,領(lǐng)頭的像個干部,臉上黑一道白一道,嗓子啞得厲害:“真是三營?老天爺……我們是三十四師的,師部直屬隊的。
“三十四師?”張百川眉頭一皺,快步上前,“你們師部呢?陳師長呢?”
那干部聽到這話,眼圈瞬間就紅了,嘴唇哆嗦著,半天沒說出話,他旁邊一個年紀(jì)更小的兵哇一聲哭了出來:“沒了……都沒了,桂軍……包圍了……師長他……他為了掩護我們突圍……抱著手榴彈沖上去了。
這話讓現(xiàn)場所有的人感覺沉重,沉悶砸進了所有人的胸口??諝饽塘耍膸?,絕命后衛(wèi)師,那是負(fù)責(zé)殿后阻擊的鐵拳部隊,師長更是以勇猛善戰(zhàn)著稱。
張百川沉默了片刻,伸手用力按了按那干部的肩膀,聲音低沉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知道了。哭有什么用?眼淚能砸死白狗子?跟著我們走,多一個人,多一條槍,以后多殺幾個敵人,給陳師長和犧牲的同志們報仇。
他轉(zhuǎn)頭低吼:“衛(wèi)生員,看看他們傷哪了,還有沒有吃的,分一點。
隊伍里一陣輕微的騷動,有戰(zhàn)士默默地從干癟的糧袋里掏出黑乎乎的飯團,遞了過去。
那三十四師的干部抹了把臉,強行把哽咽壓回去,啞聲道:“謝謝……謝謝同志們……我們……我們還能打。
“跟著。”張百川言簡意賅,隊伍再次沉默地向前移動,只是氣氛更加壓抑,卻也多了一股憋著的狠勁。
接下來的山路,仿佛成了一個收容站。零星的散兵,掉隊的傷員,甚至還有兩個找不到部隊的電臺兵,不斷從山林的不同角落里匯攏過來。大多都是三十四師的,也有其他被打散部隊的。每個人臉上都寫著疲憊、驚恐和失去建制的茫然。
看到三營這支雖然殘破卻依舊保持著建制和行動力的隊伍,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兄弟,帶上我吧,我還有五發(fā)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