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百川點點頭,臉上放松了一些,揮揮手讓他的人趕緊回陣地。幾乎同時,正面公路上槍聲大作,桂軍先頭部隊果然被激怒,沿著大路猛撲過來,隊形密集,槍聲囂張,嘰里呱啦的桂柳官話叫罵聲隱約可聞。
穩(wěn)住,張百川的聲音鐵錘敲釘,砸進每一個躁動的戰(zhàn)士耳中:放近了打。
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打,”
殘破的戰(zhàn)壕里猛地噴吐出復仇的火舌,老套筒、漢陽造、繳獲的民團雜式槍、唯一那挺馬克沁重機槍發(fā)出暴雨般的子彈,沖在最前的桂軍瞬間割倒一排。
但桂軍到底是桂軍,訓練有素,稍一混亂,立刻憑借優(yōu)勢火力壓制,輕重機槍刮風般掃過來,打得戰(zhàn)壕邊沿泥土飛濺,壓得戰(zhàn)士們抬不起頭,小炮咚咚作響,炮彈不斷落在陣地前后。
“機槍,轉(zhuǎn)移,”張百川厲喝。
剛停歇不到十秒,馬克沁在二號位再次咆哮,將從側(cè)翼試圖迂回的一股敵人打了回去。
戰(zhàn)斗瞬間白熱化。槍聲、爆炸聲、吶喊聲、慘叫聲攪成一團。硝煙嗆得人睜不開眼,血腥味混著火藥味,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張百川半蹲在指揮位,駁殼槍插回腰間,手里舉著一個磨花了鏡片的望遠鏡,冷靜地觀察著戰(zhàn)場每一個細微變化。子彈啾啾地從頭頂飛過,濺起的碎石打在臉上,他眼皮都不眨一下。
一個滿臉是血的通信兵爬過來嘶喊:“營長,左翼三連壓力太大,人快打光了?!?/p>
“告訴三連長,他的人打光了,他就給我填上去,他填進去了,指導員填,再守十分鐘,十分鐘后,準他們撤至反斜面第二預設(shè)陣地?!?/p>
“是,”通信兵咬牙滾爬離去。
“營長,右翼二連請示能不能退?”
“不準,讓他們用刺刀把沖上來的敵人捅下去,現(xiàn)在退,就是全線崩潰,”
他像一塊磐石,死死壓在即將決堤的洪水之前,用最殘酷的命令,維系著搖搖欲墜的防線,同時也在用敵人的血和自家的犧牲,一點點地磨鈍著桂軍鋒芒正盛的進攻箭頭。
鏖戰(zhàn)持續(xù)了一個多時辰,桂軍的攻勢一浪高過一浪,陣地幾次易手,又在慘烈的白刃戰(zhàn)中奪回,紅三營的傷亡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
突然,派往西北方向的那個排起了作用,桂軍側(cè)后傳來激烈的槍聲和吶喊,甚至還有沖鋒號聲,雖然是亂吹的。正面進攻的桂軍明顯出現(xiàn)了一絲遲疑和混亂,攻勢為之一緩。
張百川眼中寒光一閃,等的就是這一刻:“所有火炮對準正面敵人集堆的地方,給我把家底全打光,急速射。”
早已準備就緒的寥寥幾門火炮同時發(fā)射,炮彈準確地砸進敵群,雖然數(shù)量稀少,卻恰到好處地制造了更大的混亂和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