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弦居的寧靜,是被一陣極其細微、幾近于無的“刮擦”聲打破的。那聲音并非來自物理層面,而是作用于構成庭院屏障的音律法則之上,如同有人用無形的銼刀,在耐心而惡毒地磨損著琴弦。
成小意正在水榭邊練習與“石澗響”共鳴,聞聲猛地睜開眼。她對這庭院中的和諧之音已初具感應,此刻清晰察覺到西南角某處屏障的“聲紋”正發(fā)生著極其不自然的扭曲與衰減,仿佛清水中滴入了一滴墨,正迅速暈染開來。
幾乎同時,主屋琴房內(nèi),馬武康撫琴的手微微一頓,眼中寒芒乍現(xiàn)?!跋≈?,也敢壞我音律?”他并未起身,只是左手虛按,五指如撥弄無形絲線,庭院西南角那片區(qū)域的音律法則瞬間被加固、重組,那令人不快的“刮擦”聲戛然而止,扭曲的聲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復。
然而,就在那片區(qū)域音律恢復和諧的剎那,異變陡生!
三支細若牛毛、通體漆黑、毫無能量波動的短針,仿佛早已埋伏在側(cè),趁著屏障新舊法則交替、最為脆弱的瞬間,如同毒蛇出洞,悄無聲息地穿透而入,成品字形直射水榭中的成小意!速度快得超乎想象,且不帶絲毫殺氣,直到臨近身前,成小意才感到一股凍徹骨髓的陰寒!
她根本來不及思考,幾乎是憑借這些日子磨礪出的本能,將正在與“石澗響”共鳴的微弱意念猛地轉(zhuǎn)向,不是防御,而是引動了腳下石橋、身旁水流固有的“聲紋”!
“嗡——”
石橋微不可查地一震,水流瞬間加速,一股無形的、基于此地固有韻律的排斥力場以她為中心蕩開!這不是她自身的力量,而是她作為“引子”,短暫撬動了無弦居本身防御體系的一絲微末之力!
三支黑針撞上這倉促形成的力場,速度驟然一滯,針尖甚至蕩漾開一圈圈細微的空間漣漪,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滋啦”聲,仿佛在腐蝕著什么。但它們?nèi)菸幢M,依舊頑強地向前穿刺!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聲冰冷的冷哼如同驚雷般在庭院炸響。
“碎!”
馬武康依舊未現(xiàn)身,只有一個清晰的音節(jié)吐出。那聲音仿佛蘊含著無上律令,三支黑針應聲而碎,化為齏粉,連那腐蝕性的漣漪也瞬間被撫平,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危機解除,成小意卻雙腿一軟,癱坐在地,后背已被冷汗?jié)裢浮偛拍撬查g的生死一線,以及強行引動庭院聲紋帶來的精神負荷,讓她幾乎虛脫。她看著地上那三小撮黑色粉末,心有余悸。這不是幻術,是真實的、致命的刺殺!
馬武康的身影出現(xiàn)在水榭中,看也沒看那黑色粉末,目光落在成小意身上,帶著一絲審視:“臨危引動‘地籟’自衛(wèi),雖只得皮毛,反應尚可?!彼敢粡?,一縷溫和音波融入成小意體內(nèi),助她平復翻騰的氣血。“看來,有人已迫不及待,想將你這‘變數(shù)’提前抹除了?!?/p>
他袖袍一卷,將那三撮黑色粉末收起,神識掃過,瞬間解析出其構成?!啊g靈金’,摻了‘寂滅’源力淬煉的污穢之物,專破各種能量護盾與靈魂防御。煉制手法……非中土所有,帶著南洋邪降的影子。”他眼中冷意更盛,“黃巧蘭……倒是找了些見不得光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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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風澗內(nèi),黃巧蘭面前的星盤微微波動,顯示著三支“破障錐”瞬間被毀的景象。她臉上并無意外,反而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果然,直接刺殺難以成功。馬武康對此地的掌控,比預想的還要嚴密?!彼吐曌哉Z,“不過……‘蝕靈金’加上‘寂滅’源力的氣息,應該已經(jīng)留下了吧?只要有一絲沾染……”
她并不指望靠這幾支錐子就能殺掉成小意,真正的殺招,在于那“破障錐”上附著的、極其隱晦的追蹤印記和因果牽引。只要有一絲碎片或氣息殘留,她就能通過星盤,像跗骨之蛆般,持續(xù)不斷地施加影響,制造更多的“意外”和“巧合”,直至目標在接連不斷的厄運中崩潰。
“運氣好?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運’強,還是我編織的‘厄’更勝一籌。”她閉上眼睛,開始通過星盤,以那殘留的“蝕靈金”氣息為引,悄然撥動命運的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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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弦居內(nèi),馬武康仔細檢查了成小意周身,確認她并未被那“蝕靈金”直接沾染,才稍稍放心。但他能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充滿惡意的因果線,已經(jīng)如同蛛網(wǎng)般,試圖纏繞上成小意的命運軌跡。
“刺殺雖敗,詛咒已生?!彼聪蚰樕琅f蒼白的成小意,“接下來,你將面臨的不再是直接的刀劍,而是防不勝防的‘意外’與‘巧合’。你的‘運’,將受到真正的考驗?!?/p>
成小意握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我該怎么做?”
“固本培元,以不變應萬變?!瘪R武康淡淡道,“你的音律修行,便是你最好的盾。當你自身韻律足夠強大、純凈,自成天地時,外界的紛擾與詛咒,便難侵你分毫。繼續(xù)感應無弦居的‘聲紋’,將它們刻入你的本能。屆時,無論何種厄運臨頭,你皆有‘音’可依,有‘律’可循。”
他頓了頓,補充道:“此外,我會暫時擾動此地方圓百里的因果脈絡,延緩那詛咒生效的時間。但這非長久之計,最終,需靠你自身渡過此劫?!?/p>
成小意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她不再多言,盤膝坐下,再次閉上雙眼,將心神沉入周遭的流水、石橋、風吟之中。她知道,安逸的修行時光已經(jīng)結(jié)束,真正的磨礪,現(xiàn)在才開始。
馬武康看著她迅速進入狀態(tài),微微頷首。他轉(zhuǎn)身,目光似乎穿透重重空間,鎖定了黑風澗的方向。
“黃巧蘭……你想以厄運磨礪她,卻不知也可能磨出一把……刺向你咽喉的利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