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隱谷的重生并非悄無聲息。那源自祭壇律動石的乳白色光暈,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漣漪遠不止于視覺與聽覺的恢復(fù)??諝庵袕浡环N雨后初霽般的清新,那是被“靜默之噬”壓制了太久的天地靈氣重新開始活躍、流轉(zhuǎn)的跡象。原本因法則失衡而顯得有些萎靡的草木,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枝葉,煥發(fā)出遠超從前的勃勃生機,甚至連一些早已絕跡的靈花異草,都悄然在谷地深處探出了嫩芽。
陳默將虛脫的唐棠小心地橫抱起來,她的身體輕得讓他心疼。他尋了一處干凈平整的青石坐下,讓她靠在自己懷中,源源不絕的溫和地脈之力緩緩渡入她體內(nèi),滋養(yǎng)著她過度消耗的靈韻與枯竭的心神。唐棠緊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面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呼吸微弱但逐漸平穩(wěn)。陳默低頭看著她,堅毅的眼神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溫柔與后怕,方才那驚險萬分的對決,尤其是唐棠數(shù)次吐血仍強撐的畫面,依舊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岑什蘭并未放松警惕。她繞著祭壇緩步而行,指尖不時彈出幾縷幾乎看不見的巫蠱細絲,探入地面、石縫乃至空氣中,仔細感應(yīng)著任何可能殘留的“靜默”氣息。同時,她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黃巧蘭。方才戰(zhàn)斗中那兩次恰到好處卻又透著些許古怪的施針,以及黃巧蘭身上那轉(zhuǎn)瞬即逝、難以捕捉的晦澀波動,像一根細小的刺,扎在了她敏銳的感知中。她看到黃巧蘭此刻正“體貼”地取出一只小巧的玉瓶,倒出幾粒散發(fā)著清香的丹丸遞給陳默。
“陳隊,這是我家傳的‘蘊神丹’,對修復(fù)心神、溫養(yǎng)靈韻有奇效,快給唐棠姐服下吧?!秉S巧蘭的語氣真誠而懇切,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dān)憂。
陳默略一遲疑,還是接了過來。他仔細感應(yīng)了一下丹丸,確實只察覺到精純平和的藥力,并無任何異樣。他小心地喂唐棠服下,丹藥入口即化,唐棠的眉頭似乎舒展了一些。陳默抬頭看向黃巧蘭,點了點頭:“多謝黃姑娘?!?/p>
“陳隊客氣了,同舟共濟,理應(yīng)如此?!秉S巧蘭微微欠身,姿態(tài)謙和。她心中冷笑,這“蘊神丹”確實是真的好東西,是她為了取信于人特意準(zhǔn)備的,絕無問題。真正的暗手,豈會如此輕易暴露?
就在這時,霧隱村的村民們在長老的帶領(lǐng)下,步履雖然依舊有些蹣跚,但眼神中已經(jīng)重新燃起了光彩,帶著劫后余生的激動與無比的感激,朝著祭壇方向匯聚而來。他們看到祭壇中央那散發(fā)著溫暖白光的律動石,以及周圍明顯恢復(fù)了生機的環(huán)境,許多人當(dāng)場就跪拜下來,口中念念有詞,感激著自然之靈的庇佑,也感激著陳默這些外來者的救命之恩。
長老在老伴的攙扶下,走到陳默面前,深深一躬,聲音雖然依舊蒼老,卻不再遲滯:“多謝……多謝諸位恩人,挽救了我霧隱谷萬千生靈,保住了先祖的傳承……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陳默連忙示意長老不必多禮:“長老言重了,守護世間平衡,本就是我等地脈守望者的職責(zé)。只是,祭壇雖然修復(fù),但此次異變緣由尚未查明,還需多加警惕?!?/p>
長老聞言,臉上也浮現(xiàn)出憂色:“恩人所言極是。律動石自古穩(wěn)固,此次莫名沉寂,實在蹊蹺。我等定當(dāng)加倍小心守護?!?/p>
趁著陳默與長老交談之際,黃巧蘭狀似無意地靠近祭壇邊緣,目光“好奇”地打量著那乳白色的律動石,贊嘆道:“真是奪天地之造化,如此精純的平衡之力,實在令人驚嘆?!彼f話的同時,袖中手指微不可查地輕輕一彈,一粒比塵埃還要細微的、無色無味的透明孢子,悄無聲息地飄落,融入了祭壇基座的一道石縫之中。這孢子并非什么劇毒之物,甚至帶有微弱的生命氣息,極難被察覺。它唯一的作用,便是在未來某個特定能量頻率的引導(dǎo)下,會緩慢生長,極其細微地干擾律動石與地脈的連接,為其日后可能的行動埋下一個極其隱蔽的伏筆。
做完這一切,黃巧蘭若無其事地退開,臉上依舊掛著溫婉的笑容,仿佛只是被這神跡般的景象所吸引。
岑什蘭的目光掃過黃巧蘭剛才站立的位置,又看了看那毫無異樣的祭壇,心中的那點疑慮并未散去,反而更深了一層。她不動聲色地放出幾只幾乎透明的“諦聽蠱”,讓它們悄然潛伏在祭壇周圍,監(jiān)視著任何細微的能量變化。
片刻之后,唐棠悠悠轉(zhuǎn)醒,雖然依舊虛弱,但眼神已經(jīng)恢復(fù)了清明。她看到谷中重現(xiàn)的生機和村民們感激的眼神,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感覺怎么樣?”陳默關(guān)切地問,手臂依舊穩(wěn)穩(wěn)地托著她。
“好多了,就是有點脫力?!碧铺妮p聲回答,目光落在遠處的律動石上,“它……真美?!?/p>
“是你賦予了它新的生機。”陳默低聲道。
眾人休整一番后,決定先行返回總部。霧隱谷的危機暫時解除,但“靜默之噬”為何會突然失控,背后是否有人為因素,仍需深入調(diào)查。而且,唐棠需要更好的環(huán)境進行恢復(fù)。
臨行前,陳默再次叮囑長老務(wù)必加強警戒,并與岑什蘭一起,在霧隱谷外圍布下了幾道簡易的預(yù)警結(jié)界。黃巧蘭也“熱心”地貢獻出幾張她師門秘傳的“清心符”,聲稱可以輔助穩(wěn)定村民心神,抵御殘余的負(fù)面情緒。這些符箓同樣沒有問題,甚至效果頗佳,進一步贏得了村民們的好感與信任。
踏上歸途,離開那片重獲生機的山谷,身后的色彩與聲音漸漸被正常的山林景象所取代。陳默背著依舊虛弱的唐棠,腳步沉穩(wěn)。岑什蘭沉默地跟在后面,腦海中不斷回放著戰(zhàn)斗中的細節(jié)和黃巧蘭的種種舉動。而黃巧蘭,則安靜地跟在隊伍末尾,低垂的眼眸中,閃爍著難以捉摸的光芒。
這一次行動,表面上是地脈守望者又一次成功的守護,化解了一場足以讓一方天地陷入永恒死寂的危機。但在那勝利的光輝之下,一絲源自內(nèi)部的、精心偽裝的陰影,已經(jīng)如同藤蔓的種子,悄然落入了土壤之中。它需要時間蟄伏,需要耐心等待,等待著破土而出、纏繞參天大樹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