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笑笑給老大爺?shù)贡?,他抬抬手表示不用客氣,很自然地打量一下張家的房子,問哪間是蘇笑笑的臥室。蘇笑笑指著前面和身后兩間正房,“那是我公婆的房間,我和懷民住這間。新民夫妻倆有時候住單位宿舍,有時候住廂房。倆孩子也住廂房?!?/p>
張家有三間廂房能住人,不過其中一間是張懷民他妹的。他妹的單位離張家不近,但公交車方便,無需轉(zhuǎn)車。碰到雨雪天沒法騎車,她乘公交去上班,晚上就回娘家。每月總有一到兩次,所以她嫁出去十多年了房間還一直留著。
跟老大爺猜的一樣。蘇笑笑看起來很誠實。老大爺又找人打聽過,張家大兒媳確實有一套房子,也確實離魯迅故居不遠(yuǎn),以致于大爺認(rèn)為蘇笑笑先前跟他談的那些都是實話。
改革開放后港城市民可以來大陸,大陸市民也可以去港城探親,所以大爺和他妻子的證件很好辦,也已經(jīng)辦好了,隨時可以出發(fā),他就希望盡快把房子脫手。
前幾天大爺找人打聽過,三間四合院有的一萬多點,有的七八千,蘇笑笑給他的價格偏低,可也確實如她所言,并不是非他不可。晚飯時他妻子還說下午看到張家婆媳二人四處看房子?;诜N種原因,大爺就沒兜圈子,對蘇笑笑說屋里的小件他帶走,剩下的連同房子八千塊錢!
蘇笑笑:“我希望您說的是帶,而不是郵寄。”
“郵寄也寄不到港城。”大爺笑道,“寄到鵬城,我們老兩口沒本事拎過關(guān)。”
蘇笑笑點頭:“說句不好聽的,您別生氣,您可別故意弄壞?!?/p>
大爺失笑:“都是我一個個挑的東西,你答應(yīng)我好好收藏,我都留給你?!?/p>
蘇笑笑不信,但她依然說:“都跟您說了,我不懂古玩。我就是想賣也不知道賣給誰。話又說回來,要是你那些東西都
是好的,我也擔(dān)心拿出去一樣被人發(fā)現(xiàn)我家有好東西,給家里招來災(zāi)禍。您又不是不知道現(xiàn)在的人多大膽?!?/p>
大爺著急出去也是因為這兩年返城的知青多,大部分人沒工作,三個年輕男人聚到一起就能揭竿而起,何況成千上萬個游手好閑的青壯年。
大爺把東西都塞柜子里,也就是怕被人看眼里去,然后半夜溜進(jìn)來殺人越貨。
蘇笑笑的這番話讓大爺很意外,為她感到可惜,這么聰明的閨女竟然在郵局干類似營業(yè)員的工作。也不知道爹媽怎么教的。換成他女兒,在國內(nèi)考不公立上大學(xué),他也會出錢讓她去國外上個私立大學(xué)。
大爺本來心里有點不痛快,認(rèn)為蘇笑笑有點趁火打劫,雖然他沒證據(jù)。蘇笑笑如此通透,反而讓大爺高看一眼,沖蘇笑笑點點頭就回家。
到家大爺就對妻子說,那些沉重的硯臺易壞的鐘之類的都留下,他們只帶金銀細(xì)軟。
精明的大爺六五年意識到時局不對勁,就把很多東西埋在床底下。以前眼紅他萬貫家財?shù)娜讼氤弥锩绽U他家物品時順手牽羊,結(jié)果里里外外搜了一圈全是沒法藏在兜里的大件。大件無法隱瞞,一一登記在冊后統(tǒng)一管理,革命結(jié)束工作人員就對著冊子送回來。
期間不止一位工作人員勸他捐給博物館。大爺經(jīng)歷過太多事,認(rèn)為今年捐出去,明年不一定被哪個小賊以假亂真換走,所以誰勸他他都哭,說都是祖宗留下的東西云云。不知道的還以為工作人員逼捐,這樣幾次之后沒人敢勸說大爺。
大爺?shù)钠拮硬唤麊枺骸安皇钦f能帶的都帶走?”
“老張家的大兒媳婦聰慧??上幕桓?。”大爺把蘇笑笑跟他說的那番話告訴妻子。他妻子也很意外:“她不是一直在島上?還知道這兩年市里亂。”
大爺點點頭,看著住了十來年的房子,滿眼不舍:“以前還覺著就這么賣了太可惜。買家要是小蘇同志,也許她比咱們更愛惜這個房子?!?/p>
“明天過戶?”
大爺仍然不舍,沉默許久才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