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3章 余燼與初啼（第1頁）

月球撞擊的余波，如同瀕死巨獸最后的痙攣，依舊在撕裂這顆名為地球的行星。

太平洋中心，那個直達地幔的超級撞擊坑，如同行星敞開的、沸騰的傷口。倒灌的海水與噴涌的巖漿激烈反應(yīng)，蒸騰起遮天蔽日的、混合著劇毒氣體和火山灰的超級煙柱。煙柱頂端在平流層擴散，形成覆蓋全球的、永不消散的灰暗穹頂，將慘淡的日光過濾成令人絕望的昏黃。持續(xù)不斷的超級地震，如同行星骨架在痛苦呻吟，撕裂著早已支離破碎的大陸板塊。全球性的超級海嘯雖然第一波最恐怖的巨墻已經(jīng)過去，但后續(xù)一波波高度仍超千米的毀滅浪潮，如同行星的淚腺失控，反復(fù)沖刷、抹平著海岸線數(shù)百公里內(nèi)的一切。

文明？已成舊日幻夢。城市化為海底的瓦礫墳場，或深埋于火山灰與泥石流之下。人類，乃至絕大多數(shù)生靈的痕跡，都在這行星級的浩劫中被粗暴地抹去?？諝庾茻?，充滿硫磺與死亡的惡臭，酸雨如同腐蝕性的眼淚，永無休止地落下，將僅存的焦土浸泡成泥濘的毒沼。

青石鎮(zhèn)廢墟。曾經(jīng)見證過妖狼、毒瘴、尸骸、偽神、村民瘋狂與禍斗初啼的土地，此刻已面目全非。

月球掠過大氣層時摩擦產(chǎn)生的恐怖高溫等離子流，如同神靈的火焰長鞭，將這里狠狠抽打了一遍。巨大的深坑邊緣被熔融、琉璃化，坑底堆積著從高空墜落的、被燒蝕得奇形怪狀的巨大月巖碎片。持續(xù)的強震將深坑周圍本就脆弱的巖層再次撕裂，形成新的、深不見底的裂縫。酸雨匯集成渾濁的溪流，在焦黑的琉璃地面上沖刷出溝壑，散發(fā)著刺鼻的氣味。

在這片徹底的、絕對的死寂煉獄中，唯有撞擊坑邊緣某處，一塊半埋于焦黑琉璃碎塊和粘稠酸水泥漿中的巨大月巖，其底部，一道狹窄的巖石縫隙，成為了這末日行星上……最后的方舟。

縫隙深處，黑暗、潮濕、彌漫著塵土和巖石粉末的氣息。張猛背靠著冰冷的巖壁，身體因寒冷、饑餓和深入骨髓的恐懼而劇烈顫抖。他懷中，那個不知名的幼童早已停止了呼吸，小小的身體冰冷僵硬。在月球撞擊引發(fā)的全球性強震和次聲波沖擊下，在酸雨毒氣的侵蝕中，這脆弱的生命之火，無聲地熄滅了。

張猛甚至沒有力氣去悲傷。巨大的災(zāi)難如同磨盤，早已碾碎了他所有的情緒，只剩下麻木的軀殼和最后一點求生的本能。他蜷縮著，意識在昏迷與清醒的邊緣游移，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帶著肺部的灼痛。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或許下一秒，頭頂?shù)膸r層就會在又一次強震中崩塌，將他徹底掩埋。

就在他意識即將沉入黑暗深淵的剎那——

嗡……

一種極其極其微弱、卻并非來自外部災(zāi)難的……震動感，順著他緊貼巖壁的脊背，傳遞而來。

不是地震的轟鳴，不是巨浪的拍擊。那是一種……更深沉、更粘稠、仿佛來自大地臟腑深處的……脈動？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與……饑餓？

張猛渾濁的眼睛費力地睜開一條縫隙，望向縫隙外那片被昏黃天光籠罩的、如同地獄繪卷的景象。

他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那片曾經(jīng)是茅屋小院的焦土，掃過深坑邊緣堆積的猙獰月巖……最終，定格在了深坑角落，那片相對“平整”的、覆蓋著厚厚酸水泥漿的琉璃化地面上。

那里，靜靜地……半埋著一顆東西。

是那顆藤條球。

李老漢最后高舉的、獻給“犬神”的玩具。沾滿了焦黑的塵土和灰白的火山灰，被酸雨浸泡得藤條發(fā)黑、膨脹，幾根鳥羽早已腐爛消失，只剩下一點模糊的彩色痕跡。

此刻，這顆破敗骯臟的藤球，在張猛麻木的視野中，似乎……有些不同？

球體表面，一道細微的、如同瓷器冰裂的灰白色裂痕，正散發(fā)著極其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灰白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卻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冰冷，仿佛能凍結(jié)視線。光芒從裂痕內(nèi)部透出，如同在厚重的污泥下點燃了一盞……來自九幽的冥燈。

更讓張猛靈魂顫栗的，是隨著那光芒的明滅，藤球周圍的景象……正在發(fā)生一種詭異的扭曲！

滴落在藤球上的酸雨，并未腐蝕它，反而在觸及那灰白光芒的瞬間……消失了！不是蒸發(fā)，是如同被無形的嘴巴……吞噬！

藤球下方粘稠的酸水泥漿，正以極其緩慢、卻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干涸”！仿佛其中的水分和酸性物質(zhì)被強行抽走！

甚至藤球周圍一小片空間的空氣，都呈現(xiàn)出一種不自然的……“稀薄”感，如同被抽成了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