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shí)——
篤、篤、篤。
極其輕微、帶著遲疑和巨大恐懼的敲門聲,在死寂的青石鎮(zhèn)中響起,顯得格外刺耳。
凌逍的目光投向那扇簡陋的柴門。門外,站著兩個(gè)人。是張猛和他的妻子李秀娥。
張猛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全是冷汗,一條腿的褲管被血浸透,顯然是剛才逃命時(shí)被碎石劃傷。他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眼神里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和一種近乎崩潰的敬畏,連正視那扇柴門的勇氣都沒有。李秀娥緊緊攙扶著他,臉色同樣蒼白,嘴唇哆嗦著,看向柴門的眼神如同在看地獄的入口。
他們手里沒有武器,沒有貢品。張猛那只沒有受傷的手,緊緊攥著一個(gè)粗布小包裹,包裹的邊緣露出幾片嫩綠的、還帶著露水的菜葉——那是他們自家菜地里僅存的、沒有被波及的幾株青菜。
這不是供奉,更像是一種……卑微的、祈求寬恕的投名狀?或者說,是絕望中唯一能想到的、表達(dá)不打擾的“買路錢”?
小土狗警惕地豎起耳朵,望向門口,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嗚嚕聲。
凌逍收回目光,重新落回窗臺(tái)上那個(gè)盛著小石子的粗陶碗。他拿起一顆石子,指尖微動(dòng)。
“吱呀——”
那扇簡陋的柴門,無人觸碰,卻自己緩緩向內(nèi)打開了半尺寬的一條縫隙。
門外的張猛和李秀娥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一顫,差點(diǎn)癱軟在地!張猛更是死死攥緊了手中的粗布包裹,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呼吸都停滯了。
門內(nèi),光線昏暗。他們只能看到門口處一小片泥土地面,和……一只蹲坐在那里,歪著頭,用烏溜溜眼睛平靜地看著他們的小土狗。
沒有想象中的恐怖景象,沒有滔天的威壓,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窒息的沉寂。
張猛的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出胸膛。他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那個(gè)裝著幾片青菜的粗布小包裹,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著千斤重?fù)?dān)般,輕輕放在了門口那條縫隙內(nèi)的泥土地上。他甚至不敢讓包裹碰到門檻。
“對(duì)……對(duì)不起……打……打擾了……”他嘶啞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擠出幾個(gè)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然后,他死死拽住妻子,如同身后有惡鬼追趕,拖著傷腿,用最快的速度、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這座小院的范圍,頭也不敢回。
柴門,依舊敞開著半尺寬的縫隙。
小土狗走上前,好奇地用鼻子嗅了嗅那個(gè)粗布包裹,然后叼起它,轉(zhuǎn)身跑回屋內(nèi),將包裹放在了凌逍的腳邊。
包裹散開,幾片鮮嫩的青菜葉子露了出來,帶著泥土的清新氣息。
凌逍垂眸,看著腳邊的青菜,又看了看窗外。
暮色四合,將青石鎮(zhèn)的斷壁殘?jiān)旧弦粚悠鄾龅陌导t。僥幸活下來的村民,如同驚弓之鳥,瑟縮在殘破的家中,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祠堂里,那把鋤頭依舊在石板上發(fā)出微弱的嗡鳴。村口外,血浸的泥土散發(fā)著最后的腥氣。
一片死寂中,只有遠(yuǎn)處山林深處,那剛剛吞噬了蝕骨殘骸的幽暗洞穴方向,一絲極其微弱、極其隱晦的空間漣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最后一道波紋,正悄然擴(kuò)散、消失。
那并非自然現(xiàn)象。漣漪的源頭,帶著一絲與蝕骨臨死前詛咒同源、卻更加古老、更加隱晦的……標(biāo)記氣息。如同一個(gè)無形的坐標(biāo)被激活,一道跨越了無盡星河的冰冷“目光”,似乎穿透了位面的壁壘,朝著這片剛剛歸于“平靜”的山野,投來了極其短暫的一瞥。
這一瞥,沒有力量波動(dòng),沒有惡意殺機(jī),只有純粹的、冰冷的、如同觀察塵埃般的……“記錄”。
凌逍指尖的石子無聲滑落,在粗陶碗底滾動(dòng)了一下,發(fā)出清脆的“嗒”的一聲輕響。
他緩緩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茅屋頂棚,穿透了暮色沉沉的蒼穹,投向了那片凡人無法理解、星辰運(yùn)行的冰冷深空。
“麻煩?!彼偷偷亍⑶逦赝鲁鰞蓚€(gè)字。這一次,語氣里沒有了之前的煩躁或無奈,只剩下一種近乎陳述事實(shí)的漠然。
腳邊的小土狗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什么,猛地抬起頭,望向屋頂?shù)姆较?,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極其輕微、帶著警惕的低吼。它身上剛剛平復(fù)下去的黃色毛發(fā),再次微微炸起。
窗外,最后一縷天光被吞沒,無星無月的濃重黑暗,徹底籠罩了死寂的青石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