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章 殘軀與青芽（第1頁）

青石鎮(zhèn)，已成過去。曾經(jīng)煙火繚繞的鎮(zhèn)子，如今只剩一個(gè)巨大的、光滑如鏡的深坑，如同大地被剜去的眼窩，空洞地倒映著天穹永不消散的灰黃云蓋?？颖谑菢O致的高溫瞬間熔凝的琉璃，邊緣銳利地切割著焦黑的地面?？拥卓諢o一物，唯有一片死寂的虛無，吞噬著任何試圖探入的目光與感知。這里是“歸墟”存在過的最后痕跡，也是被徹底抹除的絕對(duì)證明。

在這片死域的邊緣，一道狹窄、仿佛被巨力撕開的巖石縫隙，成了唯一的凸起，也是這片焦土上僅存的、扭曲的“生機(jī)”所在。

縫隙深處，黑暗濃稠如墨，彌漫著塵土、硫磺，以及一絲若有若無、令人作嘔的腐爛甜腥。張猛殘破的身體蜷縮在冰冷的巖壁角落，像一具被丟棄的破舊麻袋。劇烈的震蕩似乎平息了，但每一次沉重、艱難的呼吸，都牽扯著右肩斷口處撕裂般的劇痛，灼燒著他早已麻木的神經(jīng)。

他僅存的左臂，以一種近乎僵硬的、死寂的力道，死死環(huán)抱著懷中那具早已冰冷僵硬的小小身體。幼童蒼白的小臉緊貼著他同樣冰冷的胸膛，了無生氣。張猛渾濁的雙眼空洞地望著縫隙頂部嶙峋的怪石，意識(shí)在無邊無際的虛脫與絕望的泥沼中沉浮。死亡，那曾以灰白光芒的形式拂過他斷臂的觸感，仿佛還在皮膚上殘留著冰冷的印記。最后關(guān)頭，一絲奇異的暖流阻擋了那抹灰白?；钕聛砹?？或許吧。但這如同煉獄般的殘存，拖著這具殘軀，比瞬間的湮滅更加煎熬百倍。

就在這時(shí)！

一種強(qiáng)烈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動(dòng)感**，猛地從右肩斷口處傳來！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他破碎的血肉、撕裂的骨骼深處……蘇醒！掙扎！一股沛然卻帶著蠻橫生機(jī)的力量，試圖沖破某種束縛！

劇痛如同燒紅的鋼針，瞬間刺穿了他麻木的神經(jīng)！張猛渾身劇顫，喉嚨里擠出野獸瀕死般的嗬嗬低吼，僅存的左臂下意識(shí)地想要去抓撓那劇痛的源頭，卻又被懷中冰冷的尸體絆住，動(dòng)彈不得。

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目光如同生了銹的鈍刀，一寸寸移向自己的右肩。

那里，覆蓋著斷口、那層如同凝固灰白蠟油般的詭異物質(zhì)——?dú)w墟殘留的法則余燼——正發(fā)生著駭人的變化！

物質(zhì)表面，細(xì)密的裂紋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開來！裂紋深處，不再是冰冷的死寂灰白，而是透出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堅(jiān)韌的、帶著勃勃生機(jī)的……**嫩綠色光芒**！這光芒如此突兀，如此蠻橫，與周圍死寂的黑暗和刺鼻的硫磺氣息格格不入，充滿了原始的、不容置疑的生命力！

更讓張猛驚駭欲絕的是，隨著裂紋的急速擴(kuò)大，那層蠟油狀物質(zhì)如同被賦予了生命，劇烈地蠕動(dòng)、起伏！仿佛其內(nèi)部正孕育著某種急不可耐、渴望破殼而出的恐怖存在！

“呃……啊……”他痛苦地呻吟著，冷汗混雜著巖壁滴落的濁水，浸透了他襤褸不堪的衣衫，帶來刺骨的冰涼。

噗嗤！

一聲輕微卻清晰得如同在死寂中炸開的破裂聲！

蠟油狀物質(zhì)在斷口中心位置猛地向上凸起、破裂！一小截……東西……極其艱難地、帶著粘稠的暗紅（血）與嫩綠（汁液）交織的、令人不適的漿液，頂破了那層灰白的死亡外殼，暴露在污濁、充滿毒素的空氣之中！

那不是新生的血肉。

那是一截……**芽**！

一截只有小指指甲蓋大小、通體呈現(xiàn)出半透明、如同初春最嫩柳枝般的翠綠色澤、頂端蜷縮著兩片極其微小、如同最上等翡翠精心雕琢而成的……**葉芽**！

芽孢的表面，流淌著極其微弱、卻清晰可辨的、如同冰冷星屑般的灰白光芒。這代表終結(jié)的灰白，與那蓬勃到近乎霸道的嫩綠生機(jī)，竟形成一種詭異而矛盾的和諧共生。它暴露在空氣中的瞬間，縫隙內(nèi)彌漫的硫磺毒氣、酸腐的死亡氣息，如同遇到了無形的排斥力場(chǎng)，被微微推開寸許！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奇異凈化意味的草木清香，極其霸道地沖破了死亡的重圍，在這狹小的空間內(nèi)彌漫開來！

嫩芽微微顫抖著，如同初生的嬰兒第一次接觸冰冷而陌生的世界。它頂端的蜷縮葉瓣，正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頑強(qiáng)與執(zhí)著……試圖舒展開來！

張猛死死盯著自己斷臂血肉廢墟上長(zhǎng)出的這截詭異嫩芽，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恐懼如同冰冷的鐵爪，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這……這到底是什么？！怪物？歸墟帶來的詛咒？還是……神罰之后殘留的、更惡毒的玩笑？

他想嘶吼，想用盡最后力氣拔掉它，身體卻因劇痛和極度的虛弱徹底僵硬，動(dòng)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截嫩芽，在自己斷臂的血肉廢墟上，緩緩地、不可阻擋地……宣告著它詭異的存在。

冰冷的、死寂的深空。

凌逍的身影懸浮于一塊相對(duì)平穩(wěn)的巨大月巖碎片之上，腳下是緩緩旋轉(zhuǎn)、傷痕累累的地球，被厚重的火山灰云和紊亂的能量余波包裹。他平靜的目光穿透這層層的遮蔽，精準(zhǔn)地落在那片青石鎮(zhèn)廢墟的巨大深坑上，也落在了深坑邊緣那道縫隙中……張猛斷臂處那截剛剛破土而出的嫩芽上。

那嫩芽散發(fā)出的獨(dú)特氣息，清晰地映射在他浩瀚的感知里。

混亂、矛盾?；野着c嫩綠的交織，終結(jié)與新生的角力。卻又帶著一絲……意料之外的、“扭曲”的“生機(jī)”。

灰白色的光芒，是“歸墟”被強(qiáng)行抹除后殘留的、最精純的法則余燼，代表著絕對(duì)的終結(jié)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