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章 殘軀與青芽（第4頁）

無涯城中心區(qū)域，“九嶷云臺”。

這里是整座巨城靈氣最為濃郁（盡管已被污染）、視野最為開闊的。一座座風(fēng)格或華麗、或古樸、或奇詭的懸空樓閣、浮島仙苑，如同星辰般點(diǎn)綴在巨大的、散發(fā)著柔和光暈的靈力光柱之間，被無形而強(qiáng)大的陣法托舉著，高高在上，俯瞰著下方如同巨大蟻穴般擁擠、混亂、污濁的城區(qū)。這里是真正強(qiáng)者與掌控龐大資源的大宗門勢力的專屬領(lǐng)域，是弱水巷螻蟻們只能仰望的云端。

其中一座并不起眼、卻異常古樸厚重的青灰色懸空石臺上，矗立著一座僅有兩層的小小石樓。石樓無匾無額，爬滿了某種深紫色的藤蔓，葉片在稀薄的靈氣中微微舒展，散發(fā)著淡淡的、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寧靜下來的草木氣息，與周圍或凌厲、或奢靡的氣息格格不入。

石樓二層，臨窗的位置。

凌逍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他依舊穿著那身灰撲撲、毫不起眼的麻布衣，與這懸空仙閣的“仙氣”格格不入，更像一個誤入此地的山野農(nóng)夫。窗外，是無涯城喧囂混亂的壯闊景象，靈力光流如同亂舞的彩帶，渾濁的塵煙和駁雜的氣息蒸騰翻滾，如同一個巨大而沸騰的油鍋。他卻視若無睹，目光平靜地掃過這間小小的、如同苦修士居所般的陋室。

室內(nèi)陳設(shè)極其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一張光禿禿的石床，一張粗糙的石桌，一把同樣粗糙的石凳。石桌上，孤零零地放著一個粗陶盆，盆里是新填的、還算濕潤的、帶著泥土腥氣的普通土壤。角落里，隨意地丟著一小包用普通油紙裹著的……番茄種子。那是他在離開青石鎮(zhèn)那片焦土廢墟時，隨手從邊緣地帶撿回來的——那株被他小心翼翼呵護(hù)、最終被小土狗撞倒的番茄苗，在驚天災(zāi)劫之后，竟奇跡般地留下了一點(diǎn)成熟的種子，散落在焦黑的灰燼旁。

他走到石桌前，拿起那包不起眼的種子。指尖捻起一粒微小、帶著褐色斑點(diǎn)的種子，落入掌心。他低頭看著，眼神平靜無波，如同在審視一粒塵埃，一件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物品。

片刻，他屈指，輕輕一彈。

那粒番茄種子，如同被無形的、最精密的絲線牽引，劃過一個微不可察的弧線，精準(zhǔn)無比地落入陶盆中央那片濕潤泥土的正中，沒入寸許。

沒有動用任何超越凡俗的力量去催生。他只是拿起窗臺上一個同樣粗糙的陶碗，碗里是剛接的、從云臺下方引來的、蘊(yùn)含著稀薄駁雜靈力的“無根水”。他手腕微傾，清澈的水流如同最細(xì)的絲線，均勻而緩慢地灑落在剛剛埋下種子的泥土上。

水滴滲入泥土，發(fā)出極其輕微的滋滋聲，如同大地最微弱的嘆息。

做完這一切，凌逍隨手將陶碗放回窗臺，走到石床邊，和衣躺下。動作自然隨意，仿佛只是在自己青石鎮(zhèn)村西那個簡陋的小院中勞作后的小憩。他拉過一張同樣散發(fā)著干草氣息的薄毯，隨意搭在身上，然后……閉上了眼睛。

石樓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窗外遙遠(yuǎn)下方傳來的、如同永恒背景噪音般的城市喧囂，以及陶盆里，那粒剛被種下的番茄種子，在濕潤的泥土深處，極其極其微弱地、幾乎無法被任何儀器捕捉地……搏動了一下屬于生命的最初氣息。

他的新“據(jù)點(diǎn)”，就這樣無聲無息地、以一種近乎隱士的方式安下了。

然而，就在他閉目養(yǎng)神，仿佛要沉入最深沉夢鄉(xiāng)的剎那——

他那覆蓋在薄毯下的、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并非身體的抽搐，而是一種源自最深層次感知的觸動。

他“感知”到了。

感知到了弱水巷深處，那間斜對著張猛藏身陋居的石屋門口，正在上演的、對于螻蟻而言生死攸關(guān)的一幕。

感知到了那個被太虛劍閣弟子稱為“楚師兄”的年輕人身上，散發(fā)出的冰冷銳利、如同萬年玄冰打磨而成的出鞘利劍般的強(qiáng)大靈力波動——那是一種純粹的、屬于頂級劍修的殺伐之氣。

更感知到了……那個“楚師兄”腰間懸掛的一枚看似瑩白無瑕、靈力溫潤的玉佩——在那玉佩內(nèi)部最核心處，竟流轉(zhuǎn)著一絲極其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徹底湮滅、被完美偽裝的……扭曲陰影氣息！

那縷陰影氣息……

陰冷、怨毒、帶著一種凌逍絕不會認(rèn)錯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靈魂烙印的味道！

雖然微弱到幾乎被那玉佩本身強(qiáng)大的至陽靈力波動完全掩蓋、沖刷殆盡，如同墨汁滴入沸騰的海洋，但凌逍的感知，洞穿一切虛妄。

那是……**蝕骨**的氣息！

那個早已在偽神化后被歸墟徹底吞噬、理應(yīng)魂飛魄散的邪修！

他的一縷最精純的怨念碎片……或者說，是其存在最頑固的核心殘?jiān)谷惶用摿藲w墟的終極湮滅？

還附在了這個太虛劍閣的精英弟子身上？！是寄生？是操控？還是……某種更隱晦的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