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沉疴谷入口處的亂石染上一層悲壯的赭紅。巨大的陰影被拉得很長,如同蟄伏的巨獸,默默吞噬著白日的喧囂與慘烈。空氣中依舊彌漫著淡淡的焦糊與血腥氣,提醒著人們不久前這里曾發(fā)生的驚心動魄。
一架流線優(yōu)美、通體由泛著淡紫光澤的“流云木”打造的中型飛舟,正靜靜懸浮在離地數(shù)尺的空中。舟身側(cè)面鐫刻著流云城云家的家徽——一朵環(huán)繞著云氣的靈芝,此刻在夕陽下閃爍著溫潤的光澤。這是云家接到云澈緊急傳訊后,第一時間派來的接應(yīng)飛舟,操舟的是兩位云家旁系的筑基后期子弟,此刻正肅立舟旁,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驚疑與恭敬,目光不時瞟向那正被眾人簇擁著的青衫少年。
離別在即。
孫長老帶著僅存的兩名藥王宗年輕弟子,向著啟和林風(fēng)等人深深一揖,老眼依舊通紅,聲音哽咽:“大恩不言謝!啟公子,林道友,諸位道友,今日救命、護道之恩,我藥王宗縱只余星火,亦永世不忘!”他身后的兩名弟子亦是躬身到地,身體微微顫抖,既有悲傷,也有對未來的惶恐。
林風(fēng)上前扶起孫長老,沉聲道:“孫長老言重了,同為正道,守望相助乃是本分。此去流云城,還望多多保重,蟄伏待時?!?/p>
云澈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精神已恢復(fù)許多,他鄭重承諾:“孫長老放心,云家必竭盡所能,護諸位周全。待日后……待日后或許能尋得機緣,重振藥王宗聲威?!彼脑捊o了孫長老三人一絲渺茫卻真實的希望。
啟站在一旁,安靜地看著這一切。他對這些告別的話語理解不深,但能感受到那種沉重的、名為“感激”與“承諾”的情緒流動。他的目光落在孫長老始終緊緊抱在懷中的那個焦黑藥爐上,歪了歪頭,忽然開口問道:“這個,很重要?”
孫長老一愣,下意識地將藥爐抱得更緊,仿佛那是比性命更珍貴的東西。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無比復(fù)雜的情感,悲痛、眷戀、決絕:“回稟公子,此乃我藥王宗歷代宗主傳承的‘百草凝丹爐’……宗門罹難那日,老夫無能,只搶出了此爐……爐中,或許還封存著宗門的部分傳承丹火與未竟的研究……這是藥王宗最后的根了?!闭f到最后,語聲已是哽咽難言。
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不太明白“傳承”的具體意義,但能感覺到那焦黑爐子里,似乎蘊藏著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的生機,與孫長老的情緒緊密相連。他不再多問。
最終,孫長老三人再次深深一禮,在云家子弟的攙扶下,登上了飛舟。流云木飛舟發(fā)出一陣低沉的嗡鳴,靈光閃爍,緩緩升空,最終化作一道紫虹,向著流云城的方向疾馳而去,消失在天際。
送走藥王宗遺民,氣氛并未輕松多少。云澈轉(zhuǎn)向啟和林風(fēng)等人,臉上帶著誠懇的歉意與后怕:“啟公子,林道友,此次皆因我識人不明,意志不堅,才累得大家深陷絕境,云澈……萬死難辭其咎!”他說著,又要躬身行禮。
林風(fēng)伸手攔住他,搖了搖頭:“云澈道友不必過于自責(zé)。星隕閣手段詭譎莫測,惑心之術(shù)防不勝防,非你之過。經(jīng)此一役,我等對其陰毒更有體會,日后多加提防便是?!彼@話既是安慰云澈,也是說給自家?guī)煹軒熋煤蛦⒙牎?/p>
柳依依也輕聲道:“是啊,云道友也是受害者。所幸啟公子神通無敵,方能化險為夷。”她說著,美目流轉(zhuǎn),看向啟的眼神充滿了信賴與一絲難以言喻的崇拜。
趙莽拍了拍云澈的肩膀,力道之大讓后者一個趔趄:“小子,挺??!以后眼睛擦亮點就行!媽的,星隕閣那幫雜碎,別讓爺爺再碰上!”
吳銘則冷靜地分析道:“星隕閣此次損失一具元嬰后期分身,精銳折損不少,更暴露了諸多手段,短期內(nèi)應(yīng)會收斂。但他們目標明確,對啟公子志在必得,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前路,仍危機四伏?!?/p>
一直安靜聽著的啟,忽然眨了眨眼,看向云澈,問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問題:“那個蘇晚,她以前,是真的嗎?”
眾人皆是一怔。云澈面露痛苦之色,沉思良久,才苦澀道:“現(xiàn)在回想……與我相識、相知的蘇晚,溫柔善良,于丹道頗有天賦……那些情意綿綿,那些志趣相投,恐怕……恐怕從頭至尾,都是‘千面妖狐’為了接近我、利用云家而精心編織的幻影。她的目的,或許很早就在為今日之局鋪墊。”這種被徹底欺騙、感情被玩弄的感覺,比刀劍加身更令人痛苦。
啟聽完,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消化這個關(guān)于“虛假”與“真實”的復(fù)雜概念。然后,他輕輕“哦”了一聲,便不再言語,只是低頭從懷里拿出那只張禾編的草編蚱蜢,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仿佛在確認某種真實不虛的觸感。
片刻后,他抬起頭,對林風(fēng)說:“我們,也走?!?/p>
目的地,東域腹地。
云家飛舟早已離去,林風(fēng)祭出了青嵐宗的代步飛舟——一艘體積稍小、但更顯靈動的青玉舟。眾人登上飛舟,青玉舟化作一道青光,掠過高山荒原,向著東域更深邃繁華的地域駛?cè)ァ?/p>